黑花│〈旅行篇1:風雪境遷〉第四章 家家酒
- く しず
- 5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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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外頭冰雪奇緣似的景致瞧著實在太冷了,早上難得賴了會兒床。
主要是被某隻欠兒的大臂膀,橫過解雨臣的腰偷關了手機的鬧鐘。他不甘墮落,反而因此鬧了點起床氣。
「別氣了,我給你煮點好的。」
「生烤銀背黑猩猩?」
「別啊。捕食瀕絕物種可是會牢底坐穿的。」
起晚了倒也不要緊,早餐就著酒店昨天一併打包好的食材,黑眼鏡利用屋子裡的小廚房,隨便做些好吃的都能果腹。
虧得有錢能使鬼推磨,在這銀裝素裹的鳥不生蛋環境,兩人愣是整不出災難片那般相依為命的侷促不安──但相互依偎還是可以有的,解雨臣睡眼惺忪跟背後靈似的,額頭就這麼抵著結實又高大的背脊,雖說房內暖氣夠足,但銀背黑猩猩豈非浪得虛名,渾身上下都熱乎著。還別說,靠著賊舒服。
這人自暴自棄的樣子也是罕見。黑眼鏡笑笑的不說話,甩鍋翻炒的流利姿態倒是更勝以往的輕快。
飯後的飽睏以及外頭令人髮指的零下低溫,都讓解雨臣興致缺缺,擱著戶外美景哪也不想去。索性就這麼開擺一上午,兩人擠在一張沙發上觀賞《嚕嚕米冬日樂園》。
動畫片當前,黑眼難得沒有瞌睡蟲,向來觀賞什麼總是全神貫注的解雨臣跟他一樣看得投入。奈何暖氣太摧折人的意志,一場電影末了,有人終究耐不住飽睏的催眠,終於倒在黑眼鏡身上,腦袋一點、一點的,都要從那寬闊的肩膀滾下去。
此情此景可說是稀罕得緊,黑眼鏡見狀忍俊不住,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索性遂了老闆的願,陪著打盹兒──還別說,這大好天氣拿來摸魚,對大忙人來說也算是別樣的奢侈了,就一個字,爽。
不是,解雨臣你一廢起來,能別這麼磨人嗎?難為銀背黑猩猩就這麼拘謹一個姿勢,還怪腰酸背痛的。
但是溫情一上午,到飯點時退房下山,兩人為中午吃大醬湯、還是吃蔘雞湯這個民生問題,又吵了一整路。
「解雨臣,你昨晚烤肉醬涮不夠多?舌頭是真不要了。」昨天差點充當馬車把重形象穿得少的人背下山,開車的黑眼鏡難得不領情,說道:「體寒補蔘人之常情,不要不識好歹。」
「誰昨天整日打赤膊?吃蔘也不怕流鼻血。」副駕的解雨臣更不用說,向來就不是會退一步的料,撇頭瞥向窗外不屈不饒,就要大醬。
最後拌嘴也不是辦法,兩人決定願賭服輸,誰先訂到館子包廂,就從了誰。
規則是不能錢權逼良民,否則砸鍋賣鐵,某位清朝餘孽也沒勝算。
※※※
最後黑眼鏡是怎麼讓犟驢子服氣的呢?簡單,拿抵達哈爾濱的第一頓晚飯補償。
這是妥協了又沒完全妥協,說好了願賭服輸的解雨臣此刻坐在高家小院的炕上,主打不達成目的不罷休,非常滿意。
高家小院也不是他們在東北熟識的誰家的四合院,就是一傳統的鐵鍋燉食鋪,這店的裝修風格簡直了,整得跟過年走親戚似的,年味十足。
半包廂還過得去,主要是柴火燒得劈啪響,解雨臣等不及就往炕頭一坐,入定的模樣彷彿瀑布下修行的苦僧,只不過天差地遠的是,他滿腦子都在留戀世俗的一絲暖意。
不信佛的人在絕境也不一定會求神,但足以將人掏空的凜冬當前,此刻油生了人類當初已知用火的那麼一點虔誠。
「二位大舅,咱點菜嗎?」
「剛點過了。」黑眼鏡覺得有意思,問:「那你怎麼稱呼?」
「我是你外甥呀!」敢情這邊的服務員全是E人,一點也不怕,「那二位大舅一個坐炕頭、一個坐炕梢,客隨主便坐當腰。咱這邊習俗就這樣!」
解雨臣看了看他們身上紅紅綠綠的古早印花員工制服,想起公司裡的一堆小年輕,各個也都是社交牛逼症──有點不敢恭維。
待店員暫且走遠,黑眼鏡忽地一笑,欠扁道:「他應該叫你舅媽。」
解雨臣瞥了眼輩分占人便宜還不滿足的活骨董,不鹹不淡地回懟:「他沒跪著喊你一聲太爺爺都算客氣了,臊不臊?」
「不臊,餓得慌。」開車七小時左右,好不容易才捱到這一餐,誓死要吃回本的黑眼鏡瞧著炕頭上的一家之主倒是出息,已經捧著一盆東北拌菜擱這兒白口生嚼了,「吃點好的吧,老闆。」他知道這人一到晚上,甚至連水果果腹的事兒都幹得出來,但是有他在,敷衍了事可是行不通的。
「燉菜起碼要四十分鐘。」解雨臣面不改色,繼續生啃飯前沙拉,說道:「不先墊胃,分分鐘得餓死。」
「這麼饞?」黑眼鏡可沒錯過那時不時就朝鐵鍋瞅幾眼的視線,心想兔子吃齋果然是錯覺,貓咪還得是肉食性。
大拌菜跟雞蛋燜子湊合著當前菜,這鍋蓋一掀煙四散,隨著香氣漫天,終於能吃上一口正經飯了。
「我都試了個遍,大鍋燉還得是排骨最入味。」
「雞爪就免了吧,麻煩。」
「怎麼會?爛得能唆骨了都,嚐一個?」
解雨臣對於手拿食物很是埋汰,堅持牢牢夾一筷子,還是沒能下嘴,拋到另一人碗裡,更情願去賞臉同樣燉化的土豆。
吃著碗裡看著鍋裡,解雨臣不合時宜地惦記起遠在福建的雞棚,沒頭沒尾來一句:「回頭該囤幾罐東北大醬。」
黑眼鏡只稍一抬眼,便心領神會,笑道:「得嘞,回去這就宰兩隻雞給老闆助助興。」財神爺一發話,饒是護犢的啞巴張也得妥協上貢。
不過現在不是好高騖遠的時候,加上蒸盤上的麻花,還有鍋邊的玉米餅──他們是不是太貪了點?
起碼在主食方面,黑眼鏡難得實現了財富自由。
※※※
填飽了肚子,才想起現在仍露宿街頭的尷尬狀態。
出差的習慣使然,解雨臣下意識就要翻出手機訂酒店,某人卻說有更好的主意──中央街的一處小公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種小溫馨風格,讓他憶起四合院閣樓的小床,簡單窄小,卻很踏實。
否則相較於這裡的逼仄,商務酒店的空蕩兼空虛,黑眼鏡掐指一算又得堪憂某人的睡眠品質了。
解決了住宿問題,趁雇主還算滿意,他更不要命地提議了遊客不得不體驗的洗浴文化。
解雨臣是那種會接受生人觸碰的性格嗎?當然,這輩子都不可能。
他覺得又被耍了,屬於是。
於是,到頭來只有黑眼鏡兀自溜一圈享受了個遍。解雨臣意思意思不過做了桑拿,又沖個澡而已,便自個兒在餐廳吃水果打發時間。
黑眼鏡頂著半濕的髮前來會合時,就看到其一桌形單影隻的背影,得虧東北人老實,憑那張臉換作往常走在路上一落單,肯定少不了招蜂引蝶、或獻殷勤般的優待。
後來實在吃得太飽,他們在洗浴中心的餐廳坐了好一會兒也不怎麼點單,幾盤小菜打發了事,就打道回府剛下榻的老巢。
就某個沒安全感的小孩兒,諸如此類的樂趣是半點福氣也無,雖然本人壓根也不堅持,但黑眼鏡還是大發慈悲用自己的方式,來取悅甲方。
「客官第一次搓呀?來來來,躺那吧!」黑眼鏡豪爽地將搓澡巾往肩上一甩,加上那蹩個吧唧的東北口音,賤得不行,說道:「第一次沒有搓澡巾沒事兒,十塊錢一條給你加上了啊。」
「……」窄小的浴室沒地處,解雨臣一臉漠然,擱這兒勉強倚坐在浴缸邊上,好整以暇繼續看他扮家家酒,就問:「我沒聽說過搓澡要光著身子,這就是你親自下海的原因?」
「搏老闆開心,難道要假借他人嗎。」黑眼鏡臉上仍是萬年不變的笑,說詞一套一套的:「我可不允許自己的服務態度受到質疑,更不容許誰來搶我這鐵飯碗──這位客官,您這是要奶搓、醋搓、塩搓還是紅酒搓?」
敢情還裝上了,解雨臣掃了他一眼,略不耐道:「你說哪搓就哪搓,能不能快點。」
「哎,行行行,就奶搓。」黑眼鏡臉皮賊厚,給人扣上了最貴的服務套餐。
這人說不要臉是真不要臉,但猥瑣吧倒還真說不上。兩人對彼此的身體可說是爛熟於心,沒必要為了占小小的便宜,而在這種節骨眼上煞風景,他們都不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了。
至於過程,還別說,極其舒適──舒服得脫了一層灰,雖然解雨臣拒不承認身上居然如此藏汙納垢。
鬆筋活血洗洗就睡,躺平在樸實無華的氣墊床,加上身後人緊篩住他的腰的擁擠感,無不讓解雨臣回憶起那個最讓他安心的小小閣樓,還有小小的床。
並未加大的雙人床讓兩個大男人一躺,確實侷促了點。
但是挺好,這讓他覺得異常溫馨。
解雨臣難得渾身一輕、眼皮一闔,腦子還未來得及再多餘地運轉,便沉沉睡去。
這一幕,黑眼鏡全都看在眼裡,也隨之埋首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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