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花│〈出差篇3:謀殺屋〉第一章 抵押
- く しず
- 4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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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章:〈夏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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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前往美國,是要處理故人的一些遺物。
早期類似金萬堂這樣的人多了去,名面上是骨董販子,暗地裡到處做線人,因此也跟老九門沾了不少關係。
後來聽說,這個人得罪了圈子裡的人,就逃出國了,沒想到一住就是半輩子,直到六個月前傳出死訊,客死異鄉。
老一輩的人擅長守住秘密,看看九門的長輩們就知道了,爛在肚裡帶進棺材的覺悟,一個比一個還要內行。
相對而言,不會說話的死物就不一定了,只有任人宰割的份。由於這個人的遺物眾多,所以解雨臣這一趟差,主要就是一些善後。
會知道這個人的死訊,是因為來自俄亥俄州地方政府的一封法律涵,內容是關於抵押權,以及履行義務的通告。
解家眾多的債權契約當中,其中一項,就是位在克利夫蘭的不動產抵押。
遺憾的是,解雨臣以弔唁為名,行打探之實,卻得知這個人的妻子,不久前竟然也身亡了。這對夫婦膝下無子女,如今唯一的繼承者也沒了。
諸如此類的憾事,其實在槍枝合法的地方並不稀奇。但解雨臣敏銳的直覺,還是嗅到了一絲可疑。
黑眼鏡也嗅到了:「您非得現在就動身嗎?」
解雨臣只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六個月後,這個人的遺產判決與處置,終於塵埃落定。解雨臣也早就派人走訪,歸納出遺物的所有分布地區,倉庫出租在美國相當盛行,因此他要防止這些東西外流,用錢也很好解決。
但現在正好入秋,兩個月前那該死的預言,讓今年的秋季特殊了起來,以至於黑眼鏡甚至已經在道上,揚言要罷工三個月。
「我以為你得了不接單就會死的病。」剛上飛機,就在微信看到這則特休公告,解雨臣表示不屑。
「連我這個過動兒都能靜下心來,那說明勞碌命也有藥醫,你也不該放棄治療。」黑眼鏡說道。
被勒令安分一點的人,是安分不了一點,閉上眼並不理會他。
兩人都在飛機上,已經充分說明了成全下的結論。解雨臣一點也不擔心。
頭等艙徹底安靜下來,他趁機閉目養神。
黑眼鏡側頭看著他,這次沒有跟著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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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回到了那個皎潔的月夜。
印度祭司看著眼前的死神,神情悲哀,發昏地喃喃著什麼,語氣帶著啜泣的輕顫。
解雨臣又走近一步,聽清了,但聽不懂,心想如果是遺言的話──他索性用手機錄了下來。
語言偵測,是泰米爾文。但翻譯軟體也不是很靠譜,他事後又找人破譯,其中的經文內容,又得花錢請相關的文化工作者來解讀。結論是,這麼長的一段話,壓根不是遺言。
這讓解雨臣有點後悔,自己自作多情,還要忍受那天的頭痛欲裂,聽人廢話那麼多。他嘆了口氣,但錢也不能白花,於是就耐心聽完破譯的結果。
詭異的是,開篇他就聽到自己父母的名諱,以及家族兄弟姊妹的排序。
「你覺得準嗎?」黑眼鏡問。
事後,解雨臣確實也找黑眼鏡討論過了,還記得自己的回答是,對也不對。畢竟當初族譜有過繼問題,族人在族譜的移出和移入現象,也相當複雜,一時之間難以說清。
再來是中間的一段過度篇幅,是印度占星,內容是什麼,對於不信的人,也壓根不重要。但解雨臣聽到這裡,已經有預感,這段鬼話連篇,即將代表著什麼。
這是屬於自己的納迪葉預言。而納迪葉,則來自於印度的一種古老的文化體系,指記錄在棕葉上的經文,現在能解讀的人很少了,大多集中在印度南部。
如今殘存的正統卜卦者,光是十隻手指就能數出來,這說明,那個印度祭司是有備而來的,至於到底是真材實料,還是虛晃一槍,就不得而知了。
畢竟納迪葉也崇尚一種說法,那就是意識能逆轉未來──言歸正傳,預言的大概,是這樣的:
五歲,家庭圓滿,自幼接觸非物質文化遺產。
八歲,承擔起家族的衣缽,繼承的道路遍布荊棘。
十五歲,青春期度劫,求學階段未盡義務。
二十三歲,談上初戀。
二十四歲,事業上升期,雙親已故。
二十六歲至三十七歲,無論家族、事業,和健康,皆歷經了滄海桑田的十年。
三十八歲,注意七年之癢。
三十九歲,荒腔走板的一生,迎來最黑暗的時刻,命懸一線。
四十歲,爭鬥結束,一切都好了起來。
四十一至四十五歲,家庭美滿,保持幸福。
四十六歲,肅殺的秋天,會在一場謀殺中身亡。
完了,原來他荒腔走板的人生,會在今年走到了頭。解雨臣還輕飄飄地說,現在開始準備後事,恐怕是來不及了。
說真的,那個算命的禮貌嗎?他全進全出的打法,怎麼被形容成跳梁小丑似的,未免也太侮辱人了。
但其實再細想,也還說得過去,畢竟自己的人生,普通人的想像力確實很難理解。所以算命的果然是騙子,普通人當什麼算命的。
「不准騙我,真的不準?」黑眼鏡二度質疑:「我怎麼覺得,聽上去還挺像一回事的?」
「準個屁。」解雨臣看著他又正經起來,嘆了口氣:「連我那一段缺失的空白期都揣摩不出來,本事也就那樣了。」
「主要是我不爽啊。」黑眼鏡聽完,想點根菸:「你說七年之癢的隔年,你就命懸一線了,這怎麼聽都像是我要把你嘎了。」
解雨臣又看了他一眼,那根菸終究沒有燃起來。
「而且意識逆轉未來,真是無敵的說法。」黑眼鏡又繼續吐槽:「難怪世上的算命,騙子多。」
「他ㄚ的,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在地下屠神,只是順道洞房花燭夜玩花了。」
「好了,夠了。」
「那破葉子,怎麼不寫那婚禮中的第三者,還有你可歌可泣的婚姻,是怎麼被壯烈地英雄救美的。」
「你可閉嘴吧。」
死物都不會說話,怎麼自己家的老東西,老是小嘴叭叭的。
※※※
這事鬧的,根本沒有人信,但老東西還是誠實地上飛機了。
事實證明有人口嫌體正直,為此罷工,也是仗著有人養著,總能混口飯吃吧。
中途經歷一次轉機,二度聽到降落的廣播,解雨臣睜開眼,發現這人還看著他,就淡淡問:「幹嘛?」
他一度以為那墨鏡的反射,是要給自己看跑馬燈的。
而墨鏡臉終於打破沉默,重新露出一個笑容:「沒事的。」
飛機起架落地很平穩,解雨臣繼續和他對視:「你剛才偷偷打掛了?」
「自信點,把偷偷去掉。」黑眼鏡也繼續笑:「哎,看看窗外。」
解雨臣覺得沒什麼損失,就聽話地拉開布簾。
「你看見什麼了?」
「很美的雲海。」
「對嘍,是個好兆頭。」
甭管是不是,解雨臣都很欣賞此刻的美景。
「謝謝,你餓了嗎?」他心情不錯地說道:「五點多了,我想喝豆漿。」
「熱的?冷的?」
「現磨的。」
解雨臣從美景中回眸,黑眼鏡的笑容曖昧了起來。
下飛機之後,早點囫圇,兩人連磨豆漿的功夫都沒有,馬不停蹄地參加幾場大型倉庫拍賣。可能基於內部消息使然,他們跟當地的大買家競爭激烈,全是一筆接著一筆的大開銷。
顯然是擋了某些人的財路,成交後沒幾天,當地的解家盤口發生衝突,黑眼鏡嘖了一聲,就被派去處理火拼的事兒了。
火拼代表有機率的槍殺,現在是敏感時期,解雨臣當然不被允許碰這些,但眼看著被派去的人,是肉眼可見的不高興,他自己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算了,不知道怎麼辦就公事公辦,就這樣吧。
針對預言,兩人封建程度的摻水量不同。明明說好了不信,但一個是裝的,一個是真敢玩。
解雨臣確實不以為意,除了對自己的謹慎有信心,還有就是對自己習以為常的漠不關心。
不然怎麼說,他倆能玩一塊兒呢?雙標得一模一樣。
這則預言換作套用在黑眼鏡身上,解雨臣如今也得拼命。
思及此,解雨臣莞爾,一身輕地踏上合約說的不動產。
債務人沒有立遺囑,也沒有後續繼承者,事情就簡單多了。解雨臣只需要經估價,向地方司法申請法拍,再透過競拍買下來,這個不動產的所有權,就會轉移到他的名下。
屋子是常見的傳統美式房型,在這個人的所有房產當中,顯得非常樸實無華,但這裡也是這個人生前的居住地。
他是怎麼想的?在眾多房產中,偏偏選擇將住宅抵押出去。
而且據說,這個人也是在這屋裡身亡,死於一樁偽造事故。
但克利夫蘭的犯罪率,本來就高於全國平均值三倍,所以這樁案子在當地不算太轟動。由於輿論不高,鑒於直接證據不夠確鑿,無法定讞一級謀殺的事實,所以被告被判定無罪。
但怎麼說呢,所有Buff都疊滿了,解雨臣心說,他看著眼前沒有窗簾的房子,湧起寒意。
這對於沒有安全感的人來說,簡直是酷刑。
見不得光的往事,八面玲瓏的房子──貓膩的味道,簡直都要溢出屋外。
好傢伙,這是被資本做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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