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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花│〈出差篇2:紅倌人〉第四章 牛郎

  • 作家相片: く しず
    く しず
  • 4天前
  • 讀畢需時 8 分鐘

隔天早晨,解雨臣已經整顆頭都埋在棉被裡了。

其實昨晚從扒褲子開始,他就已經有點不太理智了。

黑眼鏡也看破不戳破,幸好理性慣了的人,用意志力將自己放倒了,否則他也會想方設法把人捏暈。

「沒事,也沒怎麼丟人。」他說。

「丟人的又不是你。」

「我不覺得丟人不就行了。」

解雨臣沒喝斷片過,他咬著下唇,還是覺得昨晚的發春是奇恥大辱。

「沒事,你這種的,已經比母貓叫還含蓄了。」

「你給我閉嘴。」

「OK,行,我下樓買早點。」

黑眼鏡回頭就先去地下的解剖室,聽說屍體凌晨就被送去物化分析了。不幸的是,收到報告的同時,有兩個人又被安排了一頓全身體檢大餐。

「怎麼回事?」其實解雨臣是想問,早餐呢?一早莫名其妙就被推進檢驗室,做胃鏡、穿刺等等的侵入性檢查,這誰不鬱悶。

「七姑晚年淒涼,肚子裡找到了阿塞德遺子的頭顱,腦子裡被植入的舍利子,被檢測出微量的輻射。」黑眼鏡說道。

「七姑?」

「蓋漢之戚夫人死於廁,故凡請者詣廁請之。今俗稱七姑,音近是也。」黑眼鏡有問必答。

被迫下工的解雨臣,稀罕地看著他一板一眼。不過現在有點麻煩,等於兩具遺體都沒能留全屍,這下變成縫合怪了。

「拆開來找親屬吧。」解雨臣閉上眼,對親戚縫娃娃的技術,又有了新的認知。

黑眼鏡看他臉色蒼白:「你是不是低血糖了?」

「可能是早餐不翼而飛了。」解雨臣淡定道。

黑眼鏡一骨碌翻下床,馬上披回白大褂幹活,撥打電話:「太陽曬屁股了,你當家的快餓死了,還睡!」

昨天把人撤掉的解雨臣眨了下眼,任他越俎代庖。

「對了。」黑眼鏡忽然回頭,問:「清晨第一泡尿,你驗了沒?」

「早撒完了。被我沖馬桶了。」解雨臣又眨了下眼。

黑眼鏡扶額,無奈道:「解雨臣,豆漿扣半糖。」

「憑什麼?」

「不乖該罰啊。」

「你怎麼這樣,換位子就換了腦袋。」解雨臣抱怨,說考慮要撤回他的協理六宮之權。

「不容本宮放肆,也放肆多回了。」黑眼鏡推著輪椅,把人送回病房:「路邊過中午的豆漿別喝了。乖,吃些正經的。」

「你太正經了。」解雨臣繼續挑剔,話又說回來,到底是誰害他的早餐飛了。

黑眼鏡又接了解家伙計的電話,表示抗議無效。

 

※※※

 

理論上,毒素走腎代謝需要三天,但以防萬一,解雨臣被迫住滿四天才出院。

他多久沒有呼吸新鮮空氣了?這該死的霧霾跟消毒水味,他需要吸點別的東西。

遍地的彩色階梯,漫天的彩色小傘,以及隨處可見的愛國旗幟,一掃幾天前的噁心凝視。在巴拉特區穿行需要不斷爬坡,很適合剛出院鍛鍊體力,解雨臣還發現一隻陪跑的三花貓,索性蹲下來,撒了點糧。

街上的寵物投餵箱也隨處可見,一枚硬幣就能得到不少的吸貓資產。土耳其人愛貓遠近馳名,某方面來說,街上的浪貓已經跟家貓沒有區別,甚至比家貓還要鬆弛。

總之,路過的每一隻貓,總能在解雨臣身上掏到不少好吃的。

解雨臣由著牠慢慢吃,摸摸牠的頭,起身繼續走:「午餐吃什麼?」體檢完辦理出院時,已經近中午,貓咪優雅的吃相,也間接促進了自己的食欲。

「這邊的選擇很多。走到哪吃到哪,也是不錯的主意。」黑眼鏡看著解雨臣擼貓,周圍有不少各自放鬆的當地人,不愧是地中海的左鄰右舍,平日還這麼多人出來摸魚,「彈性打卡是好文明啊,老闆。」

「你平常還不夠彈性?」

「彈性加班這一塊,倒是被資方玩得明明白白。」黑眼鏡無奈聳肩。

解雨臣也沒少被壓榨,語氣格外冷淡:「嫌累,那取消你晚間的居家辦公。」

「別啊。」黑眼鏡擺出投降姿態,認慫道:「活兒這麼忙,差事這麼雜,不隨時對齊顆粒度,您睡得著?」

「白班就對不齊了?憑什麼硬要報加班,你這薪水小偷。」這個假惺惺的打工人,解雨臣完全不想領情。

「天,要玩這麼花嗎?老闆。」黑眼鏡樂出聲。

搞了老半天是在對牛彈琴,解雨臣深吸一口氣,頭也不回地加快腳步。

黑眼鏡「咯咯咯」的一直笑,也繼續緊跟上他。

兩人在半路,都抵不住青口貝夾飯的香味,於是就買了一些,帶進咖啡廳內用。陽傘下的露天座防曬,但土耳其咖啡很苦,喝完整個人又熱了起來,解雨臣有點後悔沒吹屋裡的空調,但又想起冷颼颼的消毒水味,還是堅持在戶外補充維生素D。

「接下來有什麼計畫?」

「遺體還沒有消息,暫時得在土耳其待幾天。」解雨臣看了眼盤子裡成堆的青口貝,過意不去,決定將小費翻倍,「你呢,有什麼打算?」

「沒有,沒計劃就是好計畫。」黑眼鏡往杯裡攪一攪,喝乾了之後,煞有其事地朝甲方的方向,將咖啡杯倒蓋,一邊笑道:「您只是缺作陪的人。如果沒對象,那我就毛遂自薦了。」

解雨臣看了看別桌也在玩占卜的動作,但大部分都是朝自己翻杯子,他自知學藝不精,也就沒跟進這項飯後娛樂了,「你說,利用咖啡渣是什麼路數?我怎麼看都像是羅夏克測驗,到底準不準。」

「準不準自在人心。」黑眼鏡說道:「很多東西都是一樣的,你這麼聰明,應該比我還懂。」

解雨臣就是太明白了,所以自己桌上的咖啡杯無動於衷。

隨即另一個倒蓋的杯子,神秘兮兮推到他面前。黑眼鏡還是衝著他笑,並鼓勵性敲一敲杯底。

或許是不想掃周圍人的興,解雨臣入境隨俗,翻開了咖啡杯。杯子底部,沒有任何難以理解的抽象圖案,只有一顆完整的心型。

「好俗氣的拉花。」他不禁感嘆,這個餘孽的老土味兒。

「感不感動?」

「不敢動。」解雨臣問:「你又吃錯藥了?」

「那是你。」黑眼鏡接收到瞪視,又投降了:「煙癮倒是有一點。」

於是他飯後喜得一根菸,在坡上的背風處抽了一會兒。

身後的解雨臣逗著貓,留意到山頂上的教堂。

沒吸完的菸被踩熄了。兩人走上去後,發現是很正統的希臘東正教會,在當地看多了清真寺,忽然覺得耳目一新。但似乎停止運作,大門鎖死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解雨臣有點失望,黑眼鏡就面不改色翻出皮夾,從裡頭抽出鋼絲。

「又來?」年後的德國出差記憶,又湧了上來。

「紅頂教堂不好看嗎?」

解雨臣閉嘴了,默認自己的共犯身分,跟了進去。

這個拜占庭式建築,又比聖巴多羅買教堂老得多,建於7世紀。裡頭不開放的時候,只靠彩繪玻璃投射的採光,室內整體是昏暗的,突顯出神性當中陰晴不定的一面。

西方神話總是直抒胸臆,這也正好是黑眼鏡喜歡的光線。

小小的拜占庭教堂沒什麼好逛的,黑眼鏡就把解雨臣推倒在長椅上,在聖像畫前接了一個充滿褻瀆的法式熱吻。如果運氣夠背的話,那麼頭頂上的華麗吊燈,隨時都能墜落砸死他們。

但黑眼鏡吮著解雨臣的下唇時,教堂還是朦朦朧朧的,像是所有神像都閉上了眼,讓解雨臣吃著他濕熱的舌尖時,安靜得都能聽到細微的水漬聲。

「唔。」直到解雨臣發出瀕臨缺氧的聲音,黑眼鏡才捨得放過人,把人拉起來時,還不忘拍了拍他背後沾上的灰。

「我髒了。」解雨臣臨走前,最後再看一眼聖像畫,一語雙關道。

「髒了好,有煙火氣。」黑眼鏡握上他的手,在神明面前晃了晃,挑釁地笑:「從此就不讓織女走了,誰也收不了他。」

「天帝跟王母娘娘可容不下你。」解雨臣看著他,說道。

「我不是把他們都宰了嗎。」黑眼鏡也回視他,繼續大放厥詞。

解雨臣終於沒忍住,笑出聲,挽著在凡間偷他衣服的王八蛋離開。

 

※※※

 

回到舊城區的路上,解雨臣嚼著薄荷軟糖,發表遲來的控訴:「你嘴裡的菸味太重了。」

「我都沒說你的咖啡味。」黑眼鏡也把嘴裡的糖咬得咔咔作響。

解雨臣看了他一眼,警覺問:「你吃的是什麼?」

「甘草糖。」

解雨臣翻了個白眼,說夠了:「不准再接近我。」

「你怎麼總嫌棄我?」黑眼鏡喊冤,朝他伸手,打不過只好加入。

兩人終於達成統一共識,都認真嚼著軟糖,午後的陽光曬得他們很懶散,飯後閒得發慌,黑眼鏡身為作陪,就問買下他的人有何高見。

解雨臣想了想,忽然說道:「你該理髮了。」他捻了捻這個人被火藥波及的髮尾,不太順眼。

黑眼鏡說行,但兩人都人生地不熟,便開始翻線上地圖,誰先找到了,就拉著另一個人往小巷子鑽。

最後用投硬幣決定,黑眼鏡邁入一間反正都差不多的理髮廳,跟理髮師一頓溝通後,回頭提醒恩客:「說會費一點時間。」

「我不介意再來一杯下午茶。」土耳其紅茶無所不在,解雨臣說完,就朝對面的小販招了招手。

煮茶的老頭兒點頭,還真的散步似的,把一杯熱騰騰的茶端給他。

解雨臣大方付了兩者的錢,就自在地端著茶,坐在理髮廳後排的椅子。

理髮師蓄著鬍子,梳著背頭,非常幹練的紳士模樣,讓他的信用在解雨臣這裡加了很大的分。

黑眼鏡已經坐在鏡子前就位了,但是當理髮師詢問時,他卻對髮型沒有主意,透過鏡子努了努下巴,將殺生大權完全丟給後面偷懶的人,顯然是不想讓人太閒。

理髮師看了看他們,忽然會意過來,接著完全聽從解雨臣的要求,開始剪頭髮。

「不要太短,耳下的長度就行。」在伊斯坦布爾用英文大抵都能通,輪到解雨臣跟理髮師一頓溝通:「造型?不要太浮誇的,嗯,這方面還是由您專業的來。」

兩人有來有往,夾在中間的黑眼鏡聽了直打瞌睡。主要是剪頭髮的環節其實很短,時間全浪費在敷面膜,跟去臉部角質,完全乾坐著,他除了打盹也無事可做。

直到沖水環節,瞌睡蟲都被撲面的水沖刷掉了。黑眼鏡一度想學大型犬甩頭,禍及一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但還是忍住了,因為接著就被收斂水的味道嗆到說不出話。

洗吹燙都包辦了,黑眼鏡最後拒絕上油,否則班味太重了,這位大哥這才一臉可惜地放過他。

茶杯也剛好見底,解雨臣全程觀摩完,對哥們的手藝非常滿意,決定另外再給小費,「你們嘀嘀咕咕些什麼呢?」他看打盹的人就是做做樣子,被耳邊悄摸摸的笑話吸引才是真的。

該不會是黃色笑話吧,這麼見不得光。

雖然黑眼鏡知道,上司只是不想錯過任何能逗笑他倆的梗,但他說很遺憾:「沒有笑話,只有友善的忠告,哥們說──」

解雨臣由著黑眼鏡像哥們在他耳邊一樣湊近。

「說要小心路上的奧迪,回教國家保守,當眾接吻會引來帽子叔叔。」

「就這樣?」解雨臣聽完,果然一陣掃興,奇怪問:「那你笑什麼?」

黑眼鏡就笑:「被爽到了。」還說這哥們很識相,活該要有小費。

「我給他小費,是因為你這顆頭不錯。」解雨臣無語道。

「老闆,請別用看著砂鍋魚頭的眼神,說這句話行嗎?」黑眼鏡繼續笑:「這麼好看?或許你也該來享受一下。」

「不了,戰地洗頭我消受不起。」解雨臣直接打回票,但又多打量幾眼,今晚可以宰回家吃的魚頭──攏到單側耳後的短髮造型,不得不說非常吸引人。

此刻連刺鼻的收斂水,都顯得恰到好處,或許吸引人的,從來都不只是髮型。

但解雨臣不說,只是一味地盯著。

直到黑眼鏡歪頭笑著,在他面前打了響指。

最後喜獲小費的哥們親自開門,很高興地恭送他們出去。

解雨臣被當眾牽著,也還是說不出話,開屏的人就繼續在巷弄哼著歌。

壞了,真成牛郎了。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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