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花│〈出差篇2:紅倌人〉第一章 煙塵
- く しず
- 4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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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章:〈黑花║RR企業文化:體檢表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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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看著灰濛濛的窗景,放空著,對桌上的食物提不起興趣。
他現在人在酒店的公共餐廳,昨晚八點多直飛印度,抵達新德里時已經是凌晨了。這是他落地後在印度的第一頓飯,可能也會是當地特色的最後一頓,因為當地飲食對他來說,有點架不住風險。
解雨臣俯視窗外,與餐桌一牆之隔的貧民窟,有種強烈的時空錯置感。很顯然,印度政府對都更建設缺乏規劃,導致貧富區不分,雖然嚴格上來說,他正處在所謂的「富人區」,但放眼望去,周邊簡直跟垃圾場沒有區別。
他都能想像,如果此時打開室內的隨便一扇窗,外頭空氣將會瀰漫著一股臭酸味。夏末的印度,熱得空氣曲折,但好歹綠樹成蔭,只是每片葉子鮮綠,也都蒙上一層灰。
綜觀來講,如果有人問,人間地獄到底是什麼?那麼貧富差距就是,而戰亂跟貪汙,通常是加劇劣化的兩大元兇。「貧富差距」這四個字說來輕巧,但完全坐視不管的話,整個國家都會蔓延著,你能想像得到地獄繪卷的所有場景。
酒店大樓底下都是矮屋棚,屋簷被漫天撒下了髒亂,解雨臣俯瞰其中的冰山一角,有零星的婦女出來蒐集民生用水,有許多孩童無知無畏地奔跑嬉鬧。
他擱下喝了半杯的馬莎拉奶茶,好歹緩和了胃口,坐了十分鐘就提前回房了。
解雨臣預計會窩在客房一整天,外面空汙嚴重,所以沒有出門的打算。
「吃早點了嗎?」
「只吃了點炸豆餅,跟類似北非小米的主食。」解雨臣看了眼行李箱,裡頭裝了半箱的泡麵量,應該夠他在這個國家苟活了,「你呢,一切都還好嗎?」
「還不錯。」電話那頭就笑:「剛從自由軍那兒偷到一些乾巴麵包跟礦泉水,等等打算先睡一覺再說。老闆,這次咱們的伙食太次了。」
「事後補償。」解雨臣掛著耳機一邊講,一邊辦公。時代在進步,目前僅僅行動數據連線衛星,訊號竟然還可以,等遇到極端環境,他們再換成衛星電話也不遲。
黑眼鏡只是嘿嘿兩聲,順便交代目前蒐羅各個廢棄軍火庫的結果,結果就是一無所獲,「Sir,給點靈感啟發吧。」
「那得再等等了。」大致的工作分配,是由黑眼鏡去寄件源頭找東西,解雨臣負責搞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他說道:「等我轉機後再連絡,你先睡吧。」
黑眼鏡說OK,乾脆俐落地掛斷了。
至於解雨臣為什麼會在印度?那得從好幾個月前,收到阿塞德家族的信件開始說起。
那是一封很隱密的控訴,之所以整件事沒有在明面上鬧大,可見他們舉家逃往莫斯科,其實也並沒有好果子吃。畢竟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搞不好再亂來的後果,就是被登在報上的訃聞了,還是那種普天同慶的大頭條。
說回那封信,信上明明白白寫著,他們前不久收到了一個十分不友善的禮物,據說是一對四肢,而且經基因匹配,是某個不能見光的私生子。
解雨臣嘗試回信過,想確認這個玩笑般的控訴,是否屬實。但他們連私生子的輩分都不願意透露。
這封信的重點,字裡行間也不是危及家人的悲痛,而是針對資訊遭到滲透的不安,並希望彼此私下解決這樁目的不明的交易,於是就問解雨臣,以此威脅究竟想要什麼。所以顯然,把手腳寄過去的人,將寄件人填寫了他的名字。
解雨臣當然不打算捲入國外的政治鬥爭,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便承諾會釐清事情的始末。
首先是寄件人名字,之所以這個化名會這麼有說服力,是因為那個私生子的就醫紀錄,據信上透露,主治醫生確實是一位華裔,而且與他有幾分相似。
與解雨臣有幾分像,又會開這種無聊玩笑,這世上他只認識一人,那就是屠癲。
秉持著對他這表親糟糕人品的信仰,他馬上就著手調查這個人的各種帳戶,但沒有任何資金異常。這也沒關係,異常不在資金,物流總會有紀錄,畢竟他不可能徒手搬屍體──於是就連帶曝光了,從殯儀館和太平間偷渡的屍體數量,相當可觀。
這些中國人屍體都是無家可歸、無人認領的,鄉下的機構為了省下安葬費,一頓溝通就信了這個人的邪。接著,這些屍體竟形成一條難以置信的產業鏈。
屍體被供應給了北朝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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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產品是供應神廟的長生燈。」出國前,解雨臣將情報大致交代,一邊給黑眼鏡發送更詳細的簡報:「就是常有的三角貿易。屠癲向北朝鮮人提供一個賺錢方式,並供應有名無主屍。北朝鮮人負責煉製屍油,賣給印度人。印度人利用屍油做長生燈。」
屍油的煉製方式,恐怕也是屠癲傳授給朝鮮特工的,國內的KFA就是現成的接觸窗口。屠癲看似無償提供屍體,其實最終想得到的報酬,是屍體焚燒後的副產品──舍利子。但這需要特殊的焚燒條件,地區限制的關係,他認為像印度這樣的法外之地,是比較方便的。
也由於國際制裁的關係,北朝鮮人一直很缺錢。這些人想方設法要弄到錢,可以說是不擇手段,也可以說是相當好唬弄。
不過目前的事實依據,證明他們在這條產業鏈上,意外薅了不少羊毛,這得歸功於,印度這個民智尚未開化的奇葩國度。
「有這種粉絲,你有什麼感想?」黑眼鏡聽到這裡,忽然問。
「你想表達什麼。」解雨臣從手機抬眼問。
「我是說,解家的貧富差距也挺可觀的,失去利用價值就讓人吃屎長大。」黑眼鏡說道:「不然怎麼解釋他腦洞這麼大?就是改名的時候,還不夠認清自己,否則該姓史,建議叫史上飛。」
「你又在刷什麼抖音。」解雨臣無語道:「重點也錯了。他要舍利子做什麼?而且你不覺得,長生燈聽上去像抄襲嗎。」
「不知道,可能為了研究他那沒用的破娃娃吧。」黑眼鏡對已經泡湯的陰謀,絲毫不感興趣:「如果是這樣,那這些阿叉真是被哄得沒邊了。長明燈的燈油,根據《異物志》曰:『上有小穿,氣從中出。』,所謂的人魚有兩種說法,以最耐燒的鯨魚為例,一立方米的鯨魚油,也就可以燃燒十五年。」
但人油吧,真是異想天開。早年最常聽到的,是一些猶太人大屠殺笑話,沒想到二十一世紀了,還會有人當真──東漢末年,其實就有過先例,董卓就是被以此報復。屍油被用作燃料,後世發展成一種侮辱式的酷刑,俗稱「點天燈」。
那麼你猜,這天燈連一夜都熬沒熬過來?
「所以,肯定還有別的作用,否則也不會一試成主顧。」
於是解雨臣利用人脈,打入婆羅門的圈子,朝這方面打聽。印度的神職人員,都是這一層種姓的貴族,權貴之間的情報流通,就跟八卦一樣,又多又雜,又上不了檯面。
這些都是事小,解雨臣比較在意舍利子。如果說跟長神仙有關,那麼多年前在貓的腦袋裡挖出來的東西,他還記憶猶新,那些輻射毒的鑽石。
屠癲一走,他的破玩具也沒了,但舍利子還有剩嗎?
本來要產出舍利子也不難,當然跟修為無關,跟爐溫、助燃劑有關,若要在中國執行也完全沒問題,所以迂迴繞道的,是在搞什麼呢?
提到屠癲的消失,圈內人都知道他死了,北朝鮮跟印度他們不知道。但三角貿易即便缺失一角,另外兩頭仍似餓虎撲食,於是後來的原料又是從何而來,兩方目光,自然投向了現有的人口大國。
我們都知道,印度的人口販賣問題一直很嚴重,所以政府高官回頭虎視眈眈,似乎也並不影響這些底層百姓本就痛苦不堪的人生。
這一場喪心病狂的鬧劇,即便抽走了操盤手,貪婪都不允許他們停下來。似乎也是屠癲惡作劇慣有的特點,總是不計得失跟後果,有一種腦幹缺失的美。
總之,解雨臣根據打聽到的內情,就被邀請到了當地,美其名曰要幫忙解決問題。這個問題也確實既棘手,又不足外人道也──聽說,近幾年鬧得很不太平,幾個婆羅門相繼猝死,死因不明。
解雨臣當然不相信。心梗、腦梗這種最模稜兩可的,起碼都可以是一種解釋,不解剖、不外宣,已經足夠說明事情不單純,而且見不得光。
但為了徹底打入內部,他還是對這個圈子宣稱,自己的手段和遊刃有餘。
至於本來的敘利亞行程,改由黑眼鏡主動接單,替他去一趟,因為不放心。解雨臣也不放心內戰局勢,於是緩下了行動效率,反正已經是逃犯的阿塞德家族等不起,他自己等得起就行。
於是就拖到了現在,讓黑眼鏡正式潛入戰亂的中東,去替他掘出那個阿塞德遺子的屍首,或者抓到褻瀆屍體的人也行。
但敘利亞那邊的進展,顯然有一點阻礙,由於情報量不足。這之中缺少了一塊關鍵拼圖,黑眼鏡目前得先靠自己想辦法,而解雨臣在印度得按照計劃,看能不能儘快補足信息差。
一言以蔽之,這真是惡趣味的解謎遊戲,尤其關卡設立在兩個治安黑名單的地區,根本妥妥的精神污染。
解雨臣終於踏上轉機的航班,本來當天就該離開,但在印度接應他的人不知被什麼事絆住了,於是他只得靠泡麵,在新德里多浪費一晚的時間。
印度的國內航班讓他不指望能得到休息,不過他還是直接升了頭等艙,起碼能杜絕所有可能的問題。
飛行三個多小時,他抵達了南印度,泰米爾納德邦的第二大城,馬杜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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