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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花│〈出差篇1:掃雷遊戲〉第三章 打水漂

  • 作家相片: く しず
    く しず
  • 5天前
  • 讀畢需時 6 分鐘

「你要跟我們上車嗎?」解雨臣問。

這個射馬干部落的青年,看上去三十出頭的年紀,從剛才就以隱隱崇拜的目光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

「我自己騎車來的。」青年說道:「我來時抄了捷徑,車可能過不去那條捷徑。」

黑眼鏡哦了一聲,如果是他,應該會說:「那你再騎回去吧。」因為他的表情就是這個意思,比年輕的勇者還要不客氣。

但解雨臣有求於人,當然得遷就,以對方的意願為主,「難怪,比我預估的還要快。」正經走台9線的話,單程得兩小時。

剛才說因為長久的歷史中,卑南族的人口日益減少,所以長期的通婚下,兩邊關係走得近,因此高士部落的人大方建議青年將機車留下,與兩位中國人同行,日後再幫他把機車送返回去。

最後,青年興然接受了高士族人的提議。

要同行一路,基於禮貌,解雨臣又問:「方便怎麼稱呼?」

「蘇嵐安。」青年有先見之明,急忙道:「別誤會,我不姓蘇。」

「卑南族是母系社會,你應該是隨你的母家姓。」解雨臣問:「會很難發音嗎,你的姓氏?」

青年一臉頗為意外的樣子,回道:「是的!您直接叫我蘇嵐安就好。」

兩人客套間,跟高士村告別,準備開車上路。蘇嵐安見始終都沒說話的高個子男人,穿著一身黑,拎著明顯不屬於他的淺色外套,就這麼順其自然地坐進副駕位。

「先生,請問這位是?」蘇嵐安不懂就問。

黑眼鏡沒打算跟屁孩自我介紹,倒是藉後視鏡射過來,像是在看小白臉的眼神,讓他很想把人趕下車──等等,這小兔崽子叫東家什麼來著?

「論輩分,他既是我先生,也是你先生。」解雨臣就事論事,說道:「我姓解。他的名字中譯過來,姓齊。」

蘇嵐安一知半解地點點頭,其實看來看去,他們三人好像差不多大,實在看不出什麼輩分區別。

「為什麼你們部族派一個勇士過來?」黑眼鏡忽然問。

解雨臣嘆了口氣。

「這是待客之道,重要的客人需要重點接待,跟保護。」蘇嵐安不明就裡,只道:「我已大致聽說了您們的來意,對長老來說是特別的貴賓,我也是長老派來協助您們的,接下來一路還請指教。」

「這待遇真叫人受寵若驚。」黑眼鏡牛頭不對馬嘴,自顧下了結論:「所以勇士,果然是保鑣的意思。」

透過後視鏡,蘇嵐安對上了他終於打量過來的目光,一臉奇怪,但還是點點頭。

黑眼鏡笑笑的,一貫的看不出情緒。

解雨臣沒有參與他們的話題,專心監督特斯拉開車──他食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又得無視副駕,若有似無投過來的指控目光。

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干他屁事。

 

※※※

 

在台9線行駛近兩小時,汽車切到了偏僻的連外道路。黑眼鏡又搖下車窗,支著下巴望著路邊的墳地,覺得台灣隨地大小墓這一點,非常有意思。

「原來如此。」他低聲自言自語,心說就這風水,難怪英明的老闆要開特斯拉。

人與靈相爭的土地,造成地氣瞬息萬變,作為人類很難鐵齒,但是作為AI大概率不會被魘住。精確的衛星定位,跟地面的訊號塔相比,大抵也很難被鬼打牆。

但結果還是出現了狀況。

「那是什麼?」長期受山內生活的薰陶下,蘇嵐安並沒有過度關注車內科幻的構造,而是盡忠職守,專注於窗外路況跟導航屏幕,然後第一時間發現了不對勁。

解雨臣沒有回答他,餘光確認著屏幕上憑空出現的一堆亮點,並一瞬不瞬盯著擋風玻璃外的景物,山野間什麼都沒有。

東側的公墓安安靜靜的,反而顯得十分詭異。

因為屏幕上的那些亮點,就是出沒在對應墓地的位置,卻又不是墓碑本身,亮得雜亂無章。

但是解雨臣發現一件有趣的事,讓他有點哭笑不得。這台特斯拉維持鄉道30公里的限速,似乎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可以說是相當的鐵齒。

但未免過於鐵齒了,畢竟車裡載的是人,他特有的猶豫可不允許它這麼搞,於是終於介入了FSD系統,換檔開始倒車。

因為屏幕上的亮點也並沒有要讓道的意思,越來越多,全都像圍觀群眾擠在中間擋路。

「什、什麼情況?」蘇嵐安第二次整個人都傻了,但還是沒有人回答他。

解雨臣只是安靜地持續倒車,頗有被民逼退,而落於下風的撤退狀,實則只是利用這綿延的道路,快速地思考對策。

特斯拉的自駕系統是受內建核心驅使的,前方是否有障礙,全憑衛星導航。而屏幕上導航的路線沒有出錯。所以結論是,特斯拉認為導航正常,只是傳感器出現故障,現在顯示的這些異常障礙物,對它來說是莫須有的,它的衛星訊號回饋給它的導航訊息,是路況一切正常。

那麼以特斯拉為控制變因作為前提,推導出的可能性有兩種:一是屏幕真的故障了;二是其實屏幕並沒有故障,而是人類的視覺出了問題。

這種肉眼可視的矛盾,他們總不能一味地說車有錯,畢竟衛星捕捉不到別的維度的東西,好像也很正常。連人眼都不靠譜的情況下,要求雙標未免太無理了。

所以推論的導向,只剩下解雨臣的選擇,特斯拉認為眼前沒有異常,而他要不要無視這些異常呢?

他腦子飛快運轉的期間,其實汽車只倒退了兩分鐘,但是有人等不及他下決策了,忽然長臂一橫,插手了進來。

「踩油門。」黑眼鏡的聲音在他耳邊,離得很近。

思維的飛躍間,解雨臣當機立斷照做了,因為屏幕上顯示一旁的機車圖樣,突然朝他們靠近。

空曠的田野間哪有什麼機車?但屏幕顯示它筆直而來,簡直就像是真的騎過來一樣。

奪得駕駛權的黑眼鏡一臉平靜,粗繭的手覆上白皙的手背,讓方向盤大開大合,甩出一道流利的甩尾。

一通操作猝不及防的,解雨臣綁著安全帶,還是被猛甩開來,撞上黑眼鏡使勁而發硬的胸肌。他甩了甩頭,腦子懵了一瞬。

後座的蘇嵐安更是慘不忍睹,直接歪倒身子,撞上另一側的車窗,玻璃竟裂開了兩釐米。

這傢伙是鐵打的嗎?前座的兩人紛紛看了一眼後視鏡,不愧是勇士嗎?頭殼好像真的沒事的樣子。

蘇嵐安糊塗地罵了一聲母語,抹了下側頭沒摸出血,也就算了,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剛剛是怎麼回事?」他傻問。

「你們是怎麼回事?」黑眼鏡問。

也不曉得這傢伙到底練了幾年的肌肉,解雨臣還沒被放開,就遲鈍地窩著,等待暈眩消停。確認沒有腦震盪那麼誇張,他才示意一旁壟罩他的人給點距離,隨後接手回駕駛權。

黑眼鏡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不要掉頭。

解雨臣聽從建議,即使發現偏離了導航,也還是繼續往前開。

車繼續開,他也沒停止思考,看了眼已經被關掉的導航,他讓副駕試著用手機給他報路,然後問:「屏幕上的那些亮點,你沒看見?」

黑眼鏡說沒有。蘇嵐安插嘴說有,結果他發現兩人都沒理會他的意見。

「看來,我們剛才出現了幻覺。」解雨臣說道:「有一種可能性是卡門氣旋。台東時常會吹起焚風,這種山脈背風面的乾熱風,翻山越嶺翻騰而下時,強烈的風速,會夾雜著低於20赫茲的次聲波。」

「美國航空局的試驗顯示,次聲波可能會引起胸腔震動、影響呼吸,和產生作嘔等等的症狀。眼球的震顫也會導致視覺扭曲。綜合起來,對心理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很容易讓人產生撞鬼的錯覺。」

黑眼鏡靜靜地聽完,已經有了預感。果不其然,解雨臣說完,立刻看向他。

他咧嘴一笑,表示冤枉:「不是吧,老闆。我剛才可是救了你一命。」

「叫你搖窗子。」解雨臣轉頭繼續專心開車,顯然並不領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還沒跟我解釋,為什麼不能掉頭。」致幻跟深山裡迷路相比,當然是迷路比較致命,更何況致幻這一項,估計已經能避免了。

「我看見了屏幕上的摩托──你說巧不巧?東邊的墓碑旁,貌似也有一台紙紮機車。」黑眼鏡非常安定地放了馬後炮。

解雨臣突然一個急煞,忽視後頭蘇嵐安又撞上他椅背的小衝擊,又直直地盯著副駕看,冷冷說道:「你怎麼不早說。」

黑眼鏡攤手,無奈道:「你沒讓我有機會說啊,阿Sir。」

解雨臣果斷下車,兩人當機立斷迅速交換了位子。這種反常情況,果然還是缺一門體質的人,比較擅長判斷。

後座的蘇嵐安還沒吐出來,已經是奇蹟了。他心說,到底能不能好好開車啊?前頭的漂移高手,竟接著問了一個讓他更毛的問題。

「蘇嵐安,你來時的路在哪?」解雨臣說道:「返程的時候,可能真的得抄捷徑了。」

蘇嵐安說了句不好吧:「你要幹嘛?我都說了,那條路車是通不過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普通人所謂的行不通,解雨臣一般是不太相信的,「大不了變成快樂輪子。」

黑眼鏡非常欣賞他的樂觀,跟著噗呲一笑。

什麼跟什麼??蘇嵐安本來就聽不懂他們的啞謎,這下子更不明覺厲了。

這個想讓車子打水漂的男人,忽然讓他從敬畏,升級成畏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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