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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花║西園無事

  • 作家相片: く しず
    く しず
  • 6天前
  • 讀畢需時 9 分鐘

前章:〈旅行篇3:敘事曲〉。

────


〈嫁妝〉

一頭牛的死,成全了十里紅妝夢。

「不是,下次能別在我家後山埋這些有的沒的嗎。」誰允許你了,吳邪心說,但礙於淫威,也只敢心說,「還有,這頭牛哪來的?」好日子過慣了,這種後山埋屍的鍋,他實在是無福消受。

但是接著,他就看到黑眼鏡晃著悶油瓶的肩膀,笑說:「做兄弟,在心中。」

吳邪立刻震驚地啞了火,早該知道南瞎北啞作奸犯科的默契,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他心裡直犯嘀咕,但蛐蛐完,還是認命提起鏟子幹活兒。

「你老實說,是不是又犯事兒了?」

「怎麼說?」

吳邪抬起頭,幽幽看著就這麼袖手旁觀的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後面的事及其繁瑣,需要攢體力的黑眼鏡倚樹抱臂,無動於衷:「撇除你發小使性子,我跟他很少有隔夜仇。」

哦,我發小能使性子,那我都能給你蹬鼻子上臉呢。吳邪的臉上寫著一百個不信。

「所以後山埋屍到底要幹嘛?從實招來,否則打錢。」

「你就是這麼孝敬你師傅的?」

「一頭牛就不是成本嗎?」

「怎麼每回見你,是越發地貧了。」黑眼鏡嘖了一聲:「牛骨替象牙,已經是雲泥之別了。」

「你還想讓小哥去屠象??」吳邪一臉荒唐,「牢底坐穿你自己去,恕不奉陪。」

「幹活。」黑眼鏡提醒他。

吳邪噴他不要臉:「我好歹是你對象的閨蜜,你給我放尊重點啊。打樣紙不想要了?」說完,他瞬間撒開手,瘋子似的跑開十米遠。

黑眼鏡已經拎起連點殘筋碎肉都沒了的大骨,就要揚起手。

同樣在樹蔭下的張起靈始終沉默,看著他們胡鬧。

「回來!」黑眼鏡喊道:「你這矯情的破病,什麼時候才要治?」

「那你給個准信,席上我到底是哪邊的人?」

「你再貧一個。」黑眼鏡涼道:「流水席當天,就只有被我放狗戒備的份了。」

「你他娘的才是狗!」吳邪怒道,但為了能蹭兩桌,他還是認慫回來了,「我倆自幼相處,臭味相投,你怎麼就不說他矯情?」

「第一,他吃零食。」黑眼鏡挑眉,還真的認真細數給他聽:「退一萬步來說,他也比你老實多了,喜歡熱鬧直說,想要自己靜一靜也直說──這點,你應該也深有體會。」

「是的,我深諳此道。」曾經被直言直語說很煩的記憶突然攻擊他,吳邪木著臉說道。

「言歸正傳,小貧鬼。」黑眼鏡嘆氣道:「起搞得如何?」

「你知道木工是我的統治區,沒什麼難的。」吳邪說道:「但以雁為聘,才是當時的潮流吧?」

「這又扯哪去了?聘禮哪有女兒家家的東西。」黑眼鏡吐掉叼在嘴邊的狗尾巴草,看了他一眼:「吾妻無父無母,為夫自然要幫襯些。」

吳邪已經不知是第幾次,油生出「你是認真的啊」的念頭,但也沒再說話,而且這牛的屍身沒頭沒尾的,原來只埋了軀幹骨架的部分,其實也沒費多少勁兒。

「你打算怎麼帶回去?」

「開滴滴唄,回去的路上還能拉幾單。」

「行,你牛。」

「對了。」黑眼鏡臨走前,又看了看啞巴張:「還得看看當初種下的樟樹,差不多要砍了。」

吳邪左顧右盼,「啊?」了一聲。

張起靈則側頭,看了一個方向,說道:「四周都已參天高了。」

「沒事兒,我做了記號。」黑眼鏡攬著兄弟走遠了。

被留在原地的吳邪後知後覺,當場氣炸。

「狗日的,我後山是你的御花園嗎!」

 

※※※

 

〈撿金〉

「你來的正是時候,二徒弟。」

蘇萬正要敲門的手放了下來,下意識退後一步就要走。

黑眼鏡說站住,搖頭道:「怎麼跟你大徒弟一個樣。」

聽聞師兄已經被奴役過的悲報,蘇萬至少心裡有安慰一些了──然後,他一進門就開始苦哈哈地洗骨頭。

「師父,你知道我一介草民,前科根本洗不掉吧?」蘇萬一臉苦逼地處理屍骨,但分析的語言出奇冷靜,「這是牛骨吧。在屠宰場以外的地方被發現牛屍,到底犯不犯法?」

黑眼鏡窩在搖椅,極其敷衍道:「家裡熬大骨湯怎麼了。」

「一整頭的牛脊背?」

「你小子還玩拼圖,真是閒得慌。」

「看幾眼的事兒,這叫專業。」

「洗完了?」黑眼鏡擺了擺手,下了逐客令:「那半年後再回來。」

 

〈挫骨揚灰〉

半年後,蘇萬如約回到四合院,開始鋸著被泉水泡到發白的牛脊骨,「嘎嘎嘎嘎」挫骨揚灰的聲音,聽著人牙齦發酸。

與分屍現場極其割裂的是,腳步如沐春風的解雨臣,他踩著院子裡的陽光,信步蒞臨時,背景音只是換成了「嚓嚓嚓嚓」,一樣詭異。

「在幹嘛?」

蘇萬遠遠就看到人了,解雨臣伸頭往院子望了一圈,也跟他對上目光。蘇萬難得見他一身休閒裝,唯有胸前的別針,占了一星半點的粉色元素,海螺珠襯著陽光,讓大忙人今天的氣場柔和不少。

「稀客啊。」開擺的院子主人,說出了蘇萬的心聲。

「得空就來了,討杯茶喝。」解雨臣已經坐下,熟門熟路地擺弄紫砂茶具,但還是嘴裡不饒人:「怎麼,不歡迎我?」

黑眼鏡由著對面已經在溫壺、燙杯的動作,只是笑了笑。

正好煮滾的水,一切都不言而喻,今天天氣明媚,解雨臣也沒再為難他,初泡好的茶,他熟練地將第一杯遞上。

「蘇萬,歇歇?」

「好的,解老師!」

被反客為主的黑眼鏡悠悠品茶,晃了晃搖椅,好不享受。

「師父,多出來的骨粉怎麼辦?」蘇萬接過茶杯,禮貌道謝,並問。

解雨臣聞了聞茶香,杯緣探出的餘光也看了一眼,院子角落那些被銼得發白的東西,但沒再追問。

「你勤勞,不如蒐羅起來,寄回去。」黑眼鏡說道。

「師父英明,骨粉做肥料,那很高級了。」

「不是。骨灰拌飯,菜單新靈感。」

好好的貢眉,蘇萬冷不防嗆得天昏地暗。

淺啜初茗,前調先是一股青蘋般的甜,尾韻還有一味瓜香。

解雨臣不語,只是一味地喝茶。

 

※※※

 

〈骨木鑲嵌〉

月黑風高的浪漫,不一定非得殺殺人助助興。

這小半年裡,一個花梨梳粧的所有構件,早已大大小小的安靜躺在四合院的某個角落,榫卯結構使它們看起來像是一組大型樂高。

血汗勞工的日子是沒日沒夜的,白班打卡下班後,有好幾個夜晚,黑眼鏡就這麼沉浸在匠心的自我感動。

今晚他哼著《玉堂春.公子不用親筆信》,院子裡依舊只有幾塊從緬甸搞來的上好木料,以及鋼絲鋸在跟他作伴,排花、勾花的過程其實索然無味。

但慶幸月色不錯,幽暗中的曖昧朦朧,就足夠他從容活動,木工雕刻的一筆一劃,與他的哼歌聲融為一體,在四下無人時,清晰得滲人。

雕刻完水磨,水磨完抹勻石灰,若隱若現的喜鵲登梅圖,在不知第幾個夜裡,終於在月光下無所遁形。

黑眼鏡滿意地笑了,然後才要開始鑿槽,這活兒呀,也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

但貪圖平生四大樂事,就夠人們總有渾身使不完的牛勁兒。

他又哼了幾晚的70年西洋串燒,日子或長或短,不過都是吹吹口哨的事兒──後來院子的活幹完了,他就離開北京消失了幾天。

 

〈女兒箱〉

三天後的福建,正在餵飼料的吳邪愣看著不請自來的發小,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心虛。

絕對跟半年前的滿嘴跑火車,壓根沒半毛關係。

解雨臣從手機抬頭,看了一眼臉上沒寫太多意外的前債務人,同樣平靜地問:「他人呢?」

吳邪揚眉偷偷鬆了口氣,確認枕邊風沒吹到大財閥那裡,便輕飄飄地努嘴,指了指別館的方向,順便提一嘴:「留下來吃飯嗎?」

解雨臣又掉頭走出滿是小雞啄米的院子,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替人事部問問某人的缺卡補登,再說吧。」

然後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不認真玩躲貓貓的傢伙,仰頭看著二十米高的漆樹,有點費脖子:「齊助理,全勤還要不要了?」

「什麼?我聽不清?」在樹上看人都像一個像素點,黑眼鏡低頭居高臨下,也有點費脖子。

「不能好好說話,那我走?」解雨臣的語氣有些發懶,抬腳就要退出遊戲。

下一秒,前方就被堵住了去路,又是深山老林,若是素不相識,這完全就是要被滅口的節奏。

但解雨臣看著黑眼鏡,只是淡淡問:「為什麼要離我一米遠?」

對面的人也不知道在無奈什麼,揚手展示身上難得的密不透風,似乎是在表示他明知故問。

「我說你。」解雨臣打斷了他的比手畫腳,吸了一口氣,最後改口道:「忙得怎麼樣?」

兩人之間有種沒話硬聊的微妙感,因為太有默契了,黑眼鏡光看他臉上的氣色,就沉默了半晌。

偏偏沒有脾氣的人只是平靜看著他,這樣做真的值得嗎?有種類似於這樣的無聲質問。

也有可能只是利用他那作祟的心罷了,這高明的道德綁架。

黑眼鏡嘆了口氣,被熱的,他堅持著距離帶人回到別館,才把袖套那些臨時的隔離布料給全脫了。六月炎炎,差點沒被自己的傻逼行為給整成三溫暖。

「皇城腳下終於待不住,把自己貶到這兒?」解雨臣環伺一圈大型木工現場,說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待遇,好像也沒有比較好。」

「那是,流放的待遇。」黑眼鏡自嘲道。

「三餐都不保?」解雨臣轉頭看他,終於有點意外了。

「這裡被我搞的烏煙瘴氣。」黑眼鏡替徒弟平反:「這類粉塵對玻璃肺都是劇毒,哪怕吸入一點,四捨五入啞巴張都是要把我宰了的。」

說話時,墨鏡後的目光時刻流連甲方的黑眼圈,債主也盯著他這個便宜勞工,皮膚已經有點紅瘡水疱的跡象。

「你沒跟我說你缺一門的體質,原來是缺一根筋。」甲方的語氣,肉眼可見的開始不悅了。

「我也以為正常情況下,自己百毒不侵。」黑眼鏡也低頭圍觀身上的變化,嘖嘖稱奇。

解雨臣不說話了,拉著他回村子打聽,然後直奔縣裡最發達的醫院打抗組織胺。

當天黑眼鏡沒有住院,但解雨臣在別館住下了,床上還是只有他一個人,屋外還是一個勁兒的木工白噪音。

但是,這是他這半年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晚。

 

※※※

 

〈回門〉

隔天解雨臣準時五點十分起床,就看見屋外一片狼藉。

事成之後,他派了好些解家伙計過來收拾,屋外兩個大大的樟木箱,也被順道運著走。

幾日沒闔眼的黑眼鏡,在車裡睡死了。

其一位解家伙計,作為這一車的司機擔當,極其努力地無視,後視鏡裡相當不合時宜的枕膝──說不定,是今天開出來的車太過逼仄了。

希望當家的不會怪罪。

過幾日,解雨臣又帶著人,回到那處三四年也不見得會去一次的老宅,主要是為了重新整理二爺遺留的一些東西。

因為工程不大,這次進內房只帶了黑眼鏡,隨同的,還有新制的那個花梨梳粧,和兩個樟木箱。幾車負責粗重活的人,跟笨重的東西,一路浩浩蕩蕩。

相對的,破的損的被移了出去,算是難得的除舊布新。

黑眼鏡則遊手好閒,跟屋裡塵埃味的空氣周旋了半天,感覺過敏又要犯了。

二爺留給關門弟子的寶貝,並不似外界傳的那般玄乎,此人戀舊,因而左不過留的都是些念想。這些念念叨叨的東西,他並不感興趣。

解雨臣則安安靜靜的,認真重拾起這些物什,半天就能完成的雜事,沒想到眨眼間,一天就過了。

新的事物還是讓人感到恍忽,卻不是基於戀舊情節,還是大愛情操。

他總覺得,自己既不適合喜新,也不適合留戀。

但是,到底是這些不值他,還是他不值這些,事到如今,還是很難說明白。

黑眼鏡忽然煞風景地,打了個優雅的噴嚏。

 

〈葡萄架〉

「先生門前一枝梅,樹上鳥兒對打對。」

「喜鵲滿樹喳喳叫,樹上穿來又穿去。」

治好了皮膚癢、鼻子癢,這回又犯耳朵癢的黑眼鏡暗嘆人老不中用嘍──這才出門買個豆漿的空隙,院裡的咿咿呀呀便婉轉魂牽,莫不是他固步自封的觀念裡,腦子偶爾迸出的腐朽玩意兒,才該去修一修?

「好酒沉甕底,票友卻已叫我痴醉,怎了得?」黑眼鏡喃喃,小心撥開葡萄藤,果然好生藏匿著若隱若現的成名角,「──你是怎麼想的?」

解雨臣翹腳撫過炕桌的桌緣,蔭影下的黑漆描金紋樣,浮華的仗勢擋也擋不住,「嫁妝遷入夫家,豈不人之常情。」他撐掌後仰著身子,望了望頭頂的葡萄藤,沒有看他。

「你就慣吧,適應不了黑科技未來,我又該找誰說理去?」黑眼鏡怪笑一聲,走了過去。

解雨臣還是沒有看他,抿了下唇,手裡把玩的摺扇轉了個圈兒,啪的一聲開了屏,霎時由英氣轉為風韻,蹺功並未生疏──何嘗不是步步生蓮花,步步踏在黑眼鏡的心尖兒上。

踩奶嗎?他心說,有一瞬間,感覺恍如隔世。

解雨臣輕擺柳腰,巧步挪移,併腿坐回炕桌上,目光輕飄飄的,有點慾地伸出勾人的小舌,就要含住摺扇的扇柄。

轉眼間,黑眼鏡就把隱喻鄒氏之情的人壓到了身下,摺扇飛了去,輕飄飄的目光從此有了他的影子,「二爺知道你不學好嗎?」

「左右貧富貴賤也就那樣。」解雨臣歪頭盯著他瞧,像是反過來訕笑他矯情。

「解雨臣,知道霍秀秀為什麼不來了嗎?」黑眼鏡笑道,有點咬牙切齒:「這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勞。」

自此,葡萄架下春光旖旎。

解雨臣被吻得發醉,睫毛濕潤,指尖顫顫地推卻,卻怎麼也推不開人,「等等──」

黑眼鏡說不等,一一解開他的扣子,讓人咬著藏在衣領下的頸鍊,布料下的粉色碧璽,與胸前堅挺的乳首一樣,嬌嫩欲滴。

此時不待,更待何時。凉簟上的解雨臣就這樣被掐著,半迫半哄著塌腰迎合孟浪的歡好,在這院子裡喘出半遮半掩的聲音。

一陣輕狂後,黑眼鏡斜臥欣賞著,雨打梨花後,一副海棠春睡模樣的美人兒,頗有貪圖享樂的昏君做派。

他捻了顆頭頂的果實,指腹象徵性擦了乾淨,便輕抵在懷中人豐潤的唇,低笑:「葡萄熟透了。」

解雨臣意亂情迷地嚼了去,眼底的春色未退。

牡丹花下死,醉鬧葡萄架,咱倆誰做鬼了去,誰也別怨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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