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花║員工旅遊:埃及記(上)
- く しず
- 4天前
- 讀畢需時 9 分鐘
前章:〈出差篇3:謀殺屋〉。
────
「如實招來,十一長假去埃及,當初到底是哪個天才想出來的點子?」
「二老闆您才是,您就老實說吧,您是被派來滅口的,還是封口的?」
黑眼鏡咧嘴一笑:「我怎麼不能夠是打不過來加入的?」
會計部的姑娘們,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汗顏了:「您終於正式被貶下來了?」開玩笑,他們平時跟這尊大佛楚河漢界分明,今天為止都沒有搞事兒的報銷單,他們就要偷笑了,哪還會肖想神仙下凡,帶著冤字的天煞孤星,大可不必啊!
話是這麼說,但也只是說說,他們還是老實安慰這個很逗的空降主管,畢竟老王變小王,也還是姓王嘛,這尊大神的升職傳說仍在整個公司淵遠流長,不管用的什麼手段,那都很勵志了。
「齊助理,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他們感慨地拍了拍他。
「不兒,你們禮貌嗎?」黑眼鏡皮笑肉不笑,心說回頭吹吹枕邊風,把你們都開了,「講正經的,天才站出來,跟爺喝一杯,我太好奇你們這些人的腦洞了。」
「所以您真的不是來探口風的?」還是有人不死心,小心翼翼問。
「刺探個屁,群裡選舉也有我的一票。」黑眼鏡掏了掏耳朵,吹掉莫須有的耳屎:「不說拉倒,我去串別的門子。」
「那您走吧,您就是閒的。」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開口把大佬攆走,「反正不是我們這邊先翻了天。」他們心想也對,大老闆可不能雙標,要嘛殃及魚池,下凡的齊煞星現在也是池裡的一條魚了。
黑眼鏡朝整個辦公室比了個讚,笑笑的,並不覺得有何冒犯,自己成天騷擾的部門,如今變成最熟的鄰居,平時就是這樣吵吵鬧鬧的,誰也不會把這種玩笑話放在眼裡。
另一邊頂樓,解雨臣轉了一圈椅子,正隔著手機聊家常:「就上次跟你提過的連假計畫,結果出爐了,去的是埃及。」他看著窗外遠處高架上來往的堵車,漫不經心道:「所以抱歉,這個中秋節不能跟你過了──或者你願意的話,我不介意托人多訂機票。」
「不了,這時候去多曬啊。」對面是霍秀秀,果然跟他想到同一處去,「哥你可要做好防曬,免得回來我都認不得你了。」
解雨臣聽出她的調侃,也很想閉眼裝死:「避開最熱的夏季,已經是他們最後的良心了。」但員工旅遊,向來是公司最隆重的團建項目之一,這個時候最該以身作則,發揮作為領導的凝聚力,總不能帶頭不合群吧。
況且會選這個地方,其實也不難理解,畢竟跟產業文化正相關──就最好真的這麼盡業,也有可能只是連幾年的歐洲玩膩了,也說不定。
不管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員工旅遊顧名思義,就是員工的福利,解雨臣向來不插手這事兒,留著給下面的人自由發揮,在這一點,他讓出了充分的民意空間。
「先不聊了,回頭我要多屯幾瓶防曬霜。」
「我給你發了連結,花姐別忘了看哈。」
「什麼哥來姐去的。」解雨臣掛掉電話,心說孩子不學好,盡學那幾個傢伙亂取綽號,他一邊犯嘀咕,一邊點開連結,發現是賣陽傘的廠商。
體貼這點倒是沒變。
※※※
「您的化妝包呢?」黑眼鏡訝異問。
機場候機閒的,解雨臣看他故作意外的表情,也無聊跟他貧:「團體行動一切從簡。」他記得酒店直通購物商場,缺什麼再托人送進房就行了。
我很合群的,大老闆的臉上寫著這個意思。黑眼鏡就笑,調侃不斷:「我以為您拖著一箱防曬霜,帶去那兒當銷冠也不過分,同時造福員工嘛,小姑娘們也都是一群愛漂亮的。」
實在等得無聊,解雨臣開始玩手機,頭也不抬:「只帶四瓶,環保、防水跟防紫外線係數拉滿,塗的、噴的各倆。人家姑娘這方面各個都比我精,您就是吃飽太閒。」
黑眼鏡只是咯咯地笑,疑似被這一段夾槍帶棒的閒話家常給聊爽了,鬼才知道他在爽什麼。
解雨臣放空的樣子其實很明顯,在導遊的提醒下,他忽然又下意識要伸手提倆,結果半途就被黑眼鏡兩個都劫走了,行李不翼而飛,他回過神東西已經上輸送帶了。
從前誰眼睛不好使的習慣,好似刻入骨髓,會在他恍神的時候,連手腳也跟著時光停滯,本能的驅使改不掉,已經尷尬到讓他懶得再去尷尬。
解雨臣索性移開眼,又當作沒這回事兒。
黑眼鏡繼續笑,非常順手地連他的隨身包都拎走,讓人空著兩隻手玩手機。
咦,不對,他們這次不是鄰座。
「你給我還來。」
「啊,忘了忘了。」
黑眼鏡拍拍腦袋,又把包塞回人懷裡,然後看著機票對號入座,走遠了。
秀啊,太秀了。機上占三分之一的自家員工都很識相,目光跟其他乘客一樣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老闆。好好維護夫妻店的情緒價值,大家今天也很盡職呢。
班機起飛時間是凌晨兩點半,解雨臣朝一旁緊張的員工淺淺微笑,幾乎一入座就開始閉目養神。
「解、解董晚安。」鄰座的小姑娘終於放鬆下來,釋出關心。
解雨臣睜開一隻眼,又揚了揚嘴角,就沒去管臉頰紅潤的姑娘,徹底閉上眼放空,耳機裡播放著黑眼鏡隨便存的助眠歌單。
這令小姑娘有點難堪地咬著下唇,明知名花有主了,但還是管不住自己臉紅啊啊啊救命!上司的顏質是我司的驕傲與福祉之一,但這種時候真的大可不必!她好丟臉啊!
這種難堪在半小時後煙消雲散,坐在外側的解雨臣適時地睜開眼,替內側的下屬拎了一瓶喝的,直到空服員走開,姑娘的腦子裡都還在重複奔跑著草泥馬。
可能是我賤吧──她在機上從此一直循環播放著跳樓機,要死了。
在飛機上過夜,久違有點費腰。解雨臣完全遵從公司政策,包括他自己,全員一視同仁搭經濟艙,這讓他想起某人手長腿長的大身板,某一次的冰島公差回憶又湧了上來。
想到這裡,他反而有點想笑,於是在經濟艙拘謹了近十二小時,也並沒有影響心情,等飛機落地時,已經早上九點多了。連假第一天,就這麼在空中浪費掉了。
這也就算了,但落地後,卻在入境處折騰老久。解雨臣聽說埃及的交通亂得出名,但沒想到會這麼亂,簡直是天崩開局。
他嘆氣,派人去跟管理員商量,也沒能爭取到快速通關,於是只能乾站著瞎等。
「真是太瞎了。」在飛機上坐得老遠的人,不知不覺又站在解雨臣邊上,故意推了推墨鏡,說出他的心聲。
「不好笑。」原本想笑的心情都沒了,解雨臣並不領情。
黑眼鏡也不在意,又把兩個行李當子母箱推著,由著人繼續玩手機。
抵達酒店寄放行李時,已經近中午,有不少人跟解雨臣一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入住再說,管他加多少錢,都願意當那個冤大頭。公司裡也有另一半的小年輕,精力旺盛,丟著大廳保管的行李,就如箭矢一般衝出去嗨了。
出國誰心情不好呢?解雨臣完全能理解,他看了看窗外艷陽高照的好天氣,表示尊重祝福,然後倒床悶頭蓋被子,企圖杜絕刺眼的陽光。
半夢半醒間,窗簾被拉上了。黑眼鏡脫掉他腳上的襪子,開低空調,把腳塞回被窩,將他滾成毛巾卷,然後自己躺在旁邊。
房間昏黑,造就甜美的美容覺。
起來的時間晚了,他們才想到要吃一頓姍姍來遲的午飯。
※※※
結束自由活動,所有人都在酒店大廳集合。
聽說自己錯過了上午的市集,以及卡拉烏恩伊斯蘭教學校和陵墓這些景點,解雨臣只是點點頭,並不介意。今天的重頭戲安排在下午,估計是考慮到像他這樣需要補眠的人,於是團體行程卡在最炎熱的時段,他懸著的心也終於死了。
解雨臣仰著頭,瞻望熱到曲線折射的金字塔頂端,只覺得眼前的七大奇蹟,只不過是什麼抽象的幾何圖形,快跟黃沙背景融合在一起的巨大三角錐,難得讓他說不出你本人比照片好看哎。
也可能只是角度問題,但解雨臣現在不想抬傘,更不想離開金字塔牆根下的遮蔭。熱,太熱了,都入秋了怎麼還這樣,他心說,簡直跟北京剛入夏沒區別。
沙漠氣候解雨臣並不陌生,也不是吃不了苦,但現在是旅遊,他覺得沒必要委屈自己。於是他此時像出門轉悠的北京大爺,走幾步路就開擺了,嘴上的寒暄倒還維持著熱心腸,撐傘在原地指路、指驢、指騙子,都快變成景區的維安人員了。
順帶一提,這邊自稱的維安份子也是大騙子,都沒自己盡責呢。
解雨臣看了眼隨一群女士正在排隊的護花使者,票應該都在那個人身上,騙子看到雙開門冰箱也沒種去搶。他想了想,閒閒的就繼續搶生意,逮著一個自動送上門的小販,自掏腰包,包下整個保冷箱,然後開始給員工發飲料。
那個小販高興壞了,KPI提前達標,給自己放一天假就走了。其他業者眼紅,就跟著湊過來,越來越多。解雨臣好一會兒發完飲料,又挑了保冷箱下手,其他的趕也趕不走,自己只得盡可能地無視。
終於有人歹心收不住,挨近開第一腔,解雨臣聽著他口音有點重的阿拉伯語,好像是在指責自己無照營業,必須付給他某些不知名的賠款,而他是當地負責取締的警察,要自己識相一點就乖乖就範。
一些員工也是護主的,遠遠看到上司貌似被為難了,正要跑過來。但他們有些人已經被駱駝帶到有點遠的距離,駱駝的主人果然纏上去,絕不允許有遊客當霸王乘客。
解雨臣還是冷靜地聽騙子胡謅,現在正在渡假,他不想無緣無故傷害人,還是寧可低調一點。但他願意給錢是一回事,不願意給冤枉錢又是另一回事了。
「呦,您受累。」一個高大的影子突然籠罩過來,伸出手:「渴了,還有喝的嗎?」
解雨臣看了看瞬間被擠開的騙子,和視若無睹的人,打開保冷箱:「將就一下吧,剩下水了。」
「哪裡的話,謝老闆關心。」黑眼鏡繼續目中無人,一下子就喝掉半瓶:「您不進去是對的,金字塔裡面味兒大,又熱又窄。進去一趟,我都恨不得跟您拜師學藝,想學縮骨了都。」
解雨臣不意外地笑了一下,但誰是為了奉陪姑娘們,他不說,倒是又拋給對方一瓶涼白開。
「滴水之恩啊,老闆。」黑眼鏡高興地照單全收。
埃及男人又氣急敗壞地嚷嚷著,景區道德敗壞的風氣,令他有恃無恐,一通手舞足蹈,隔著黑眼鏡這座大山,繼續恐嚇他認定的軟柿子。
解雨臣歪頭旁觀,已經是看戲狀態了。黑眼鏡則猛地盯著這個外人瞧。
很快趕來的RR同事們,就看見二老闆忽然不笑了,一言不合扯下皮夾克,露出那人人稱羨的二頭肱肌。
埃及男人在他面前簡直不值一提,營養不良而瘦弱的身材,讓他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噤了聲,被暴力地嚇阻,連滾帶爬地逃之夭夭。
「幹嘛啊。」黑眼鏡環視一圈跟著目瞪口呆的一群人,又無辜地笑了:「熱不行嗎,還不准我脫了?」
脫衣秀很好,下次別脫了……您那是正經的熱嗎?看得人面紅耳赤!公司同僚又鳥獸散了,無視上司的閃光彈環節,也是他們優良的職業操守之一。
夫妻店的通病誠不欺我,在夫妻店做牛馬的單身狗太難了!
「還渴嗎?」解雨臣先一步替人擰開水瓶,看著那汗涔涔的肌肉,也覺得有點口乾舌燥,自己就也喝了一點。
黑眼鏡繼續笑,也莫名盯著他喝水,兩人對視半晌,彼此的目光都快藏不住半點,那什麼──解雨臣率先移開眼,主要是覺得影響不好。
黑眼鏡很有耐心,等人喝剩了才全喝完。還有時間,他就抓著人的肩膀悠悠晃晃,朝駱駝走去,畢竟天賜的男模條件,不拍些什麼有點可惜。
「駱駝太顛了。」今天的行程怎麼都這麼費腰。
「那你下來讓我騎。」
「你想得美。」話糙理不糙,解雨臣心說我要是這麼簡單就被占便宜,我就是狗。
黑眼鏡笑了笑,也很給面子,繼續牽著駱駝繞著金字塔轉。
至於駱駝的主人呢?自從騙了他們一次,人還在沙子裡做日光浴,只能祈求駱駝早日回來,才能回歸自由。
這裡的警察助紂為虐,相對的,不法分子若踢到鐵板,也只能自認倒楣了。
「我想空調了。」解雨臣開始冒汗。
「行,你先回去,我去把駱駝還了。」黑眼鏡終於結束在埃及的跑滴滴,還有點意猶未盡。
這個人的浪漫細胞真是──
解雨臣跳下來,趁人不備,湊近付了車錢。
「這算職場性騷擾嗎?」黑眼鏡戲謔問。
解雨臣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表示歡迎隨時騷擾回來。
太壞了,光天化日之下。黑眼鏡嘆氣。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