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老人〈惡霸群〉

夏碎說得沒錯，共同點是同校不可能是單純的巧合，他們之間肯定有更深的交集。

於是阿斯利安逮到機會把殘黨之一的學生約了出來，而為了避免提升對方的防備心，四個高中生則是坐在能聽到對話的隔壁桌。

「別緊張，我是想幫你。」阿斯利安向見面到現在就一直很神經緊繃的人慣性安撫一句，「你會這麼害怕，是不是也認為你的朋友陸續被害並不單純？校內都在相傳這是所謂的報應。」

「報、報報什麼應？你不要瞎說！」男學生顯現出不自然的焦躁，甚至開始撇清關係，「我們也不算交情太深，只是偶爾一起出去晃晃吃個飯的關係而已，就這樣！」

鄰桌的四人圓桌會議盡職責營造出聚餐的假象，主要是米可蕥還提議點了個超豐盛的五人套餐，搞得整桌真就像是在開派對的氣氛。

炸雞桶一打開而撲面的熱氣頓時讓鏡片一片白霧霧，千冬歲摘下眼鏡擦一擦，根本沒近視的眼尾斜了眼從頭到尾都坐立難安的男大生。

隨時想要離席而去的不耐，卻又焦慮地縮在座位上顯示隱約想求助於人的欲望──如此天人交戰的肢體訊號絕對有鬼。

「千冬歲！」

被點名的人一回神直接被蛋塔塞了滿嘴，「……」千冬歲無語地把被迫啃了一大口的甜食從嘴裡拔出來，「鹹甜混吃小心拉肚子。」

「哪會，美國不也流行鬆餅夾炸雞的吃法。」罪魁禍首的米可蕥調皮地指著同學的嘴角嬉皮笑臉，「噗……千冬歲，你的臉上都是塔皮屑屑～」

千冬歲聞言又盲目地往臉上撥了撥，還是萊恩拿餐廳的紙巾協助才把吃得滿嘴都是的蛋塔渣渣給擦乾淨。

喵喵真的是太拼命。褚冥漾抽了抽嘴角，這要麼真的實力派演技，要麼就是……嗯，純粹貪玩。

這邊的阿斯利安瞧著連同隔壁的歡樂氣氛都置若罔聞的不安學生，企圖再接再厲地突破心防，「其實不瞞你說，我是五號當晚的目擊者。」

想要突破心防就要釋出誠意，讓對方感受到兩人接近的立場，藉此有種被同理心對待的感覺。

果不其然，男學生的表情動搖了，卻是質疑居多，「你這傢伙……確定不是校內新聞社派來誆我的嗎？」

「校刊成員每屆都有公開，一查就知道的事我為何要撒謊。」阿斯利安鎮定應對質疑聲浪，繼續拋出誘餌，「當晚我和對方的女伴關係人一同做筆錄，你知道的吧？就是你們團體中心人物的那位班花。」

男學生游移著眼神吞了吞口水……聽說那女人自那晚之後精神狀況就一直不穩定，現在人還卡在醫院沒被放出來。

「雖然警方當她嗑藥不採信，不過我清楚聽到你們班花說她看到兇手了。」阿斯利安平平緩緩地說，褐眼直視同校生的目光卻也不放過對方任何的細節反應。

「兇手……」男大生不禁喃喃自語，「她、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阿斯利安以千真萬確的態度道，「她聲稱是穿著紅色衣服的聖誕老人。」

霎時，對桌本就惶恐不安的學生徹底煞白了臉色。

鄰桌乍看沉浸在大餐的四人也察覺到隔壁頓時凝固的氣氛。

「是……是、是是他！」男學生一反剛才的否認態度，面色驚恐地碎碎唸，「是他……一定是他……！」

「如何？這可是警方從未公布，新聞社當然也不可能會知道的情報。」看來是賓果了，阿斯利安不動聲色地準備收網，「那天，他穿著紅衣服對吧。」

沒頭沒尾的曖昧暗示，但他就是想賭一把，看看能不能反套出什麼。

果不其然，男學生猛然抬起頭，沒頭沒尾地開始倉惶辯解，「不是、不是我幹的……跟我沒關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如果早知道會演變成這樣──」

果然是有內情。阿斯利安蹙眉瞧著對桌神經質的自說自話，竟一時沒能插得上嘴。

這下不只鄰桌的高中四人組停下了吃東西的動作，連附近的客人都紛紛側目，對那桌投以看神經病的眼神。

「早知道會這樣……早知道會這樣……」男學生嘴裡叨叨絮絮，碎碎唸著越唸越抓狂，「早知道我就不該發現！不該講出去的！！」

阿斯利安訝然地抬頭看著猛然站起身的同校生，對方連招呼都不打，逃也似的揚長而去！

見發病的人離開，側目的視線也若無其事地收放自如，二樓的用餐氛圍恢復了原樣。

阿斯利安往後靠上椅背，舒了口氣，「有我的份嗎？」

「有啊有啊！」鄰桌的米可蕥朝氣地向他招招手，「辛苦了～多吃點壓壓驚吧！」

「喵喵點了五人分享餐。」萊恩馬上把漢堡塞給盡職的臥底以表辛勞。

幾個人也留了幾隻炸雞頒給年度最佳偵訊獎，「阿利你好厲害喔！」

誤打誤撞疑似有這方面的天份……阿斯利安倒不置可否地抽了抽嘴角，還是趕緊咬漢堡宣洩臨陣磨槍的壓力吧。

「是說，留這麼多給我會撐死的。」

※※※

幾天後，果不其然又出事了。

四人圓桌會議瀰漫微妙的氣氛，說不上低靡，但說是慶幸趕在人出事前有套到線索又顯得很落井下石……

總之一想到那是最後一面，所有人不免還是有些難過。

但俗話說個人造業個人擔，又曰『白天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所以千冬歲又覺得沒必要這麼低落，很快就提振了精神。

更何況接下來還沒完，據阿斯利安的校內情報是說，欺負人的同黨還剩一人。

這次不用誰去熱臉貼冷屁股，最後餘黨就自己找上門，四個高中生也樂得省掉偽裝。

「我不是故意的！」這回孤立無援的男同學相較於上一個已經瞎掉的同夥簡直是開門見山，「不對、是我們！我、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一定要幫我！」

「是他告訴你的吧。」可想而知，在兩顆眼球沒了之前，這兩人不意外是私底下交流過了。阿斯利安也就不特意隱瞞自己身為目擊者的事了。

「對、對對！」同桌的殘黨學生簡直是豁出去地點點頭！一副挫咧等的樣子，也無暇顧及這一桌子湊熱鬧的死高中生是怎麼回事，「求求你救救我，我還不想死……不對、我不想像他們一樣這樣活一輩子啊！！」

沒錯，所有被捲入掠奪器官事件的受害者無一身亡。

畢竟從壞孩子身上收禮物的聖誕老人本意就不是要置人於死地。

換句話說，讓壞孩子背負著無法抹滅的教訓反省一生──說不定，正是愛之深責之切的聖者所發揚的教條。

「那女人……」男學生見整桌人淡定的習慣神情，反倒像是潑了他一桶冷水，然後勉強冷靜下來的他才畏畏縮縮地囁嚅道，「那、那女人還說了什麼？我也會變得像他們……他們……那樣嗎？」他一想到要跟那群殘疾人士對號入座就不可抑制地抖得要死！

「你們班花說了，是聖誕老人來收禮物。」阿斯利安算是照本宣科誠實道，「至於你會變得怎樣……那要取決你當初到底對那出車禍的同學做了什麼，你自己也應該心知肚明吧？」

「那女人嗑藥嗑傻了吧？」男學生聽到這荒謬的言論簡直耗盡耐性，一掃剛才的戰戰兢兢，一副氣急敗壞到快中瘋的樣子，「我告訴你，根本就不是什麼聖誕老人！是那傢伙的鬼魂在作祟！」

他怒極反笑地劃過一抹冰冷的弧度，「算了，當我一時糊塗才異想天開跑來求你們。」瞧他們一群人看來是沒招可以保他的命，再套估計也套不出什麼鳥，他當即撕破臉也懶得演下去了。

「想也知道依賴你們這些廢物也沒用，我現在就去求一堆平安符！」露出本性的男學生一臉囂張地放話，「我就是乾脆睡在廟裡，祂又能拿我怎樣！」

「等等……」阿斯利安還算有良心，想出言阻止這傢伙作死。

「反正人都死了還想裝神弄鬼。」踹開椅子的男同學還回頭冷瞪他一眼，勾過諷刺的笑，「你要是真當自己是救世主，還是真的有本事通靈的話那就幫我帶話啊。」

「說那傢伙就是活該在那裡打工，死了怨不得人啦！」

五個人見勸不了，便眼睜睜目送了那跋扈的背影──一看就是在逞能外加惱羞成怒的囂張氣焰，EQ真低。

「不對……真的就這樣算了嗎？」萊恩回想那個自我放生的背影，明知對方時日不多，還真的鐵了心要見死不救就有點那個啥。

「怎麼可能。」阿斯利安說，「連最後一個都放棄的話，真相就真的永不見天日了。」

「話說他剛說啥？現在就要去求平安符？」褚冥漾瞠目結舌，「太陽都下山了耶！」不知道晚上的廟宇集陰這種常識嗎？！那傢伙自我放生歸放生，也不至於這麼搞笑吧！

「關鍵在打工。」彙整目前為止的情報，千冬歲已經在匯集通往真相的線了，「而導火線應該就是霸凌沒錯。」

「還記得當初的小道新聞嗎？」

因配合打工店家滿額服務而外送的學生，卻在途中酒駕自撞送醫不治。

疑點是平常無喝酒習慣的人連帶驗出酒精和毒品反應。

再者後續的受害者，一個有嗑藥前科的被切掉陰莖，而後另一個在家裡被挖走了兩顆腎臟。

接著是最近剛瞎的學生──他遇害前曾後悔發現了什麼，於是兩顆眼睛就沒了。

「那他發現了什麼？」千冬歲循序漸進地向大家提問。

「他肯定是發現了車禍同學的打工地點。」阿斯利安說，「這點透過剛才的學生可以證實是對得上的。」

「對耶。」米可蕥也加入討論，「他剛才也有提到打工。」

萊恩回顧剛才的囂張放話，「他說『那傢伙就是活該在那裡打工。』……然後被他們發現對吧？」這樣就對上了。

「再加上車禍當時，那個同學是在跑外送吧。」褚冥漾不禁問出顯而易懂的問題，「那他外送跑哪？」

還未能證實的那一單客源，眾人反而因那心照不宣的莫非定律而寒了心，心慌慌的。

「走吧。」阿斯利安抓著車鑰匙起身就要上路，「再晚幾步就來不及了。」

「可是要去哪？」米可蕥問，這人都跑遠了。

「臨時要找避難所肯定講求高效率。」千冬歲推了下眼鏡，「沿著前往這附近最靈驗的大廟的最短路徑找人準沒錯。」

萊恩覺得有道理而點點頭，也是抓著鑰匙就要衝的樣子，反正找沒找到都算是仁至義盡了。

沒時間浪費，千冬歲直接吩咐阿斯利安跟萊恩一人載一個。

「那你呢？」褚冥漾向唯一把自己給落單的同學問。

「我哥在來的路上了。」千冬歲說，「很快就會來接我跟你們會合。」

「見鬼了……呃……」萊恩修正了語詞，免得被報復，「你哥怎麼知道你在哪？」

「自從『裂嘴女』事件以來，我們有約法三章要常開定位。」千冬歲聳聳肩簡單交代，還亮出手機真的常亮的定位鍵。

幾個人對這媲美跟蹤……咳，美其名曰愛弟心切的二十四小時監控嘖嘖稱奇。

「那廢話不多說了。」

五人眾全體總動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