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老人〈姊姊〉

在速食店解決掉一餐，整桌子的大大小小學生便準備原地解散了。

有兄長接送的千冬歲問其他人怎麼辦？

萊恩不用說自然是騎機車通勤。

「我載你回去吧？」阿斯利安順勢提議，免得一向步行的學妹不好意思主動麻煩人家。

「咦？可以嗎？」米可蕥難免躊躇。

「反正順路，有什麼不可以的？」阿斯利安噙著輕鬆的弧度說，「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比較危險，早點回家你爸媽也能少擔心一點喔。」

上次被載過一次的米可蕥是知道兩家順路沒錯啦，「那先謝謝阿利囉！」

「漾漾呢？」千冬歲說，「還是我和哥先陪你走一段……」

「不用啦。」褚冥漾趕緊打斷兄弟倆的顧慮，「反正離我家不遠，走幾步路就到了。」

「真的？」千冬歲一臉狐疑。

「褚，不用客氣喔。」夏碎也是一臉溫和地表示不介意多一趟路。

「嗯嗯，真的沒關係！」褚冥漾向他們掛保證，「我會在路上隨時保持聯絡的，回到家也會報平安！」

幾個人說了聲好吧，然後沒再多浪費時間直接就地解散，三三兩兩紛紛離開了速食店。

誰知道，最後一個走出來的褚冥漾一眼就認出居然杵在店外的超熟悉身影，愣了好大一下。

「你這什麼蠢表情？」好整以暇佇立在店門口的褚冥玥先是瞪走搭訕的路人甲乙丙，然後隨手拎著什麼睨向他。

「沒、沒啦哈哈……」褚冥漾搔了搔頭，趕緊滾到擺明是來接他的老姊身邊，就這麼順勢一同往回家的方向踏上歸途。

「話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啊？」他順口問。雖然知道自家魔女的直覺一向準到可怕的地步。

「你不是傳簡訊說放學會跟同學直接去速食店，今天不回去吃晚餐嗎。」銳利的美眸瞥了他一眼，褚冥玥隨口說明了句簡單到不行的邏輯，「以你常步行的範圍，從你們學校到我們家之間的麥XX也就這麼一間。」

褚冥漾還收到魔女一臉「問這什麼白痴問題」的鄙視表情，習以為常地抽了抽嘴角，「你又知道了，說不定我們是去肯XX或摩X咧？」

褚冥玥對再接再厲的沒營養問題冷笑置之，「你們根本忠實粉絲，哪次不是『麥當當』。」

褚冥漾聞言一陣惡寒……麥當當是喵喵的愛稱，這母老虎一定是在嘲諷他偶爾也會被洗腦而順口溜。

他自討沒趣地癟了癟嘴，只好換個話題，「阿老姊你今天怎麼有空？」

「沒空你也不打算Call家裡是吧？」褚冥玥瞥了眼老是不把自己當一回事的粗神經，冷哼一聲，「上次才在學校被怪人攻擊還記不起教訓。」

「呃，記得是記得啦。」不過褚冥漾還是覺得自己身為男生要勇一點，畢竟他都習慣自己獨立上下學，突然要他在簡單的小事上依賴別人就有點彆扭。

「非常時期要懂得變通，笨蛋。」褚冥玥巴了下這隻死腦筋的頭，然後又把拎在手裡的小盒子晃到這小子面前，「拿去。」

褚冥漾朝搪塞過來的包裝盒眨了眨眼睛，「又是蛋糕喔？」他習以為常地興然收下了甜食，「姊，你把人打發掉卻又收下賄賂的壞習慣要改掉啦。」

「反正拒絕還是會被扔掉的東西不收白不收。」黑眸睨了他一眼，褚冥玥對老弟的提心吊膽勾起冷冷的弧度，「放心吧，要是有哪個不長眼的萌生出能打得過我的錯覺就來試試啊，看我還不把這種眼殘摔到街上擼柏油路。」

「阿捏母湯。」褚冥漾滿頭黑線地吐嘈，「你這是跟隔壁棚的某警官學壞的吧。」

褚冥玥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也沒打算糾結這個話題。

一路上姊弟倆一時無話。因為本來也不是會不分東西南北瞎聊的相處模式，所以也沒覺得有什麼好尷尬的。

褚冥漾就走他的路，一邊悄悄期待這回盒子裡的蛋糕會是什麼滋味。

直到向來想到啥就說啥的女魔頭冷不防開口問：「我說你，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

褚冥漾頓了頓腳步，猛然抬起頭反問：「欸……我成績退步了嗎？！」

「沒有，就問問而已緊張什麼。」褚冥玥仍是一副平常心的表情，「你才剛回來沒多久就總覺得哪裡變了。」

「有嗎？沒什麼差吧？」褚冥漾倒是不覺得自己有啥落差，雖然也可能是當局者迷，本人不自知啦，「……等等，你說我剛回來？我有去哪嗎？」

誰知道褚冥玥沉默了一下，像是一時不曉得該怎麼開口。

「──你或許忘了，或許也跟其他人一樣沒感覺。」她思忖幾秒，沒什麼起伏的聲音緩緩道，彷彿只是陳述事實，「你過去消失的七個月裡，唯獨我還記得你。」

褚冥漾這下徹底停下了腳步，愣愣地瞠大了黑眼。

※※※

原來是整整七個月嗎？

七個月……他怎麼可能忘了，怎麼可能沒感覺──原來他在『如月車站』才待個兩天，竟流失了那麼長的時間。

「那……」褚冥漾吞了吞口水，明明知道自己已經回來了，但還是不禁抖著聲音問，「我、我不在的時候……大家怎麼樣了？」

褚冥玥知道他想問什麼，直接道出如常運轉的日常，「世界就像在對你的消失自圓其說，你的存在被徹底抹除了。」

褚冥漾的心理咔噠一聲，雖然曾經想過自己的失蹤怎麼會這麼合理化……如今親耳聽到事實還是不免感到一陣難過。

但是一想到那時有學長陪著他一起闖，後怕的心情至今已經平淡了不少。

褚冥玥說，起初的違和實在太明顯，所以她幾乎是馬上就發現不對勁。

可越是束手無策，冷靜下來的她反而放棄報警。

因為她問廚房裡的老媽：「我們家有幾個小孩？」

白陵慈回道：「小玥你這是什麼問題？家裡就只有你一個獨生女啊。」

試想哪個綁票集團有這種能耐讓全世界都否定整個『褚冥漾』、否定一個活生生的人？

再後來的日子，褚冥玥也一直想從這違和的日常尋找一絲破綻，且沒放棄向周遭的人旁敲側擊任何蛛絲馬跡。

就在她快要懷疑是自己瘋了，還是她原本真的有個弟弟時……「某一天，你就回來了。」

那晚，家裡的爸媽突然想到說，「漾漾他今天怎麼補習補到這麼晚啊？」

雙親這一失憶，褚冥玥是等了整整七個月才等到這句話。

「接著又說了句這麼晚下課你肯定會搭區間車，爸媽就這麼自然地說要出門到車站接你。」褚冥玥說到這，自己有時都有點不信，「然後你就真的被載回家了，回來的時候還有點驚魂未定的樣子。」

褚冥漾聽老姊交代到這，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不過他也心裡有底，事到如今才攤開來講，是因為換作是他也會懷疑突然不見又突然出現的親人到底是不是冒牌貨之類的，想想就很可怕啊有沒有！

「不過我看來看去，你這小子還是那個又笨又讓人操心的蠢弟弟。」褚冥玥根據自己的觀察，也相信自己的直覺，「就是回來之後感覺膽子好像大了一點，連帶整個人看上去也比較積極。所以我才問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褚冥漾看自家魔女說完還聳聳肩，一副老娘就是問好玩的而已。

不過既然老姊都基於信任他而攤開來說了……那麼，褚冥漾也覺得沒什麼好瞞的了，「姊，那如果我說……我是不小心去到一個叫做『如月車站』的地方，你信嗎？」

「你都消失了七個月，我還能不信嗎。」褚冥玥白了他一眼。這死小孩是不是存心把她的話當耳邊風？

「好啦好啦，你信！」褚冥漾心驚膽戰地想離一副想揍人的女魔頭遠點，可是又不敢真的白目倒退撸，「反正就是……嗯，我在『如月車站』裡遇到一個跟我一起同甘共苦的學長，而且我也很喜歡他……這樣。」他坦承完還偷瞄了一眼，好奇自家親姊的反應。

「看什麼看，以為你老姊會成為你戀愛的絆腳石嗎？」褚冥玥嗤之以鼻地勾了勾涼颼颼的弧度，「不過……你怎麼確定你喜歡的那傢伙是不是本來就是那什麼車站裡的人？」好不容易才失而復得的親人，她再怎樣也不會破壞人家的幸福，只是安全疑慮這點還是得確認。

褚冥漾喔了一聲，支支吾吾了起來，「就……補習班裡的……」

「喔？」不經意挖到八卦的褚冥玥似笑非笑，「原來是跟你一樣衰的熟人？」

「不熟不熟！」褚冥漾搖頭如波浪鼓，「應該說連認識都不算……是出去之後才意外在補習班相認的，然後就……嗯……」他越說越尷尬，尤其他招供的方式怎麼聽都像是被抓包跟網友見面的芭樂橋段。

褚冥玥劃過一閃而逝的笑意，也不再繼續為難根本是在談初戀的菜鳥，免得害臊致死。

「對了。」這樣的話，褚冥漾一併招供了前陣子攻擊他的根本也不是什麼怪人，「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裂嘴女』，而且在那之前還有『樓下的男人』……就不知道為啥，好像自從去過『如月車站』就變得很常碰上這類怪事。」他不禁困擾地搔了搔頭，不過難得有親人信他，一拖拉庫講出來心情真的踏實多了。

誰知道褚冥玥看了他一眼，卻抱持不同見解，「如果這些都是必然發生的，那麼與其說是常被你碰上，不如說是那些東西……或是你所謂的傳說產物平時都潛藏在人群裡，只是唯有被你或者少數頻率對上的人給看穿罷了。」

褚冥漾似懂非懂地喔了一聲，這聽來聽去不就跟看到阿飄的機遇很像嗎？偏偏他又沒有通靈眼，從小到大也沒卡過半次陰咧。

只能說這世上還有許多未知吧？真神奇。

「還有呢？」褚冥玥又睨了他一眼。

「什麼？」整個人放鬆的褚冥漾又狀況外了。

「我說你還遇過啥鳥事有屁快放。」黑眸狠瞪浩呆一眼，「不要到時候回家還被爸媽聽到這些怪力亂神，小心被當神經病。」

「喔、喔喔！」就算從小到大被女魔頭指使慣了，褚冥漾還是不免被老姊亮麗外表下的氣勢嚇得瑟縮肩膀，「就是，我同學之前打工也有收過『不存在的房客』的冥紙，還有這次……」

「這次？」褚冥玥瞇了瞇眼，想了一下直覺道，「最近的兩起器官丟失新聞？」

褚冥漾嗯嗯兩聲，點頭如搗蒜，「雖然是疑似啦！」

「疑似啥？」褚冥玥直白問。

「聖誕老人啊！」褚冥漾也是不經腦子道。

褚冥玥無語，連節日限定的什麼鬼東西都有？

話都說開了，兩人正要邁開腳步繼續步上歸途時──褚冥漾做了今年以來最大膽的事，不由分說往老姊撲上去熊抱！

褚冥玥當然是順手往突然黏滴滴的小白痴狠巴下去，「突然在幹嘛？噁心死了！」

褚冥漾嘿嘿的笑，「沒啦……就突然想抱你而已。」

褚冥玥嘖了一聲，又順手朝這顆木魚腦袋巴了一下，「滾、笑什麼笑，黏夠了沒！」

罵歸罵，沒有真的被拔開的褚冥漾這回是被家暴也甘願，埋在懷裡的臉泛著溫暖……暖到欲泣的笑容，「姊……謝謝你。」

謝謝你沒有把我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