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文家人
- く しず
- 4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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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如約,花雲陽溜出學校東側門,在人煙稀少的路邊與文家派來的轎車順利接頭,「鍾總管?!」不至於吧?他何德何能?!
「花家二少爺,有幸再會。」鍾總管笑容和藹地與上車的年輕人打了招呼,便駕輕就熟地駛回宅邸,「家主已先回府恭候,還望少爺進門不必拘謹。」
不是,都上了文家的賊車,能不拘謹嗎?花雲陽暗自吐槽歸吐槽,也只是說說而已,畢竟接應他的人來頭既給足了面子,又因早先有過一面之緣,不至於讓他人生地不熟而油生無謂的芥蒂。
而何謂一面之緣?那得從迪士尼回程說起,親自接應回國後的文家家主便是鍾總管。
想當初文司宥耐著前夜折騰過頭的倦意,又陪花雲陽盡興了整整一天的歡鬧,結果回程的路上竟倒頭就睡,讓充當靠枕的花雲陽在旁人意外的視線下無所遁形,好不尷尬。
殊不知那時鍾總管只是樂呵呵地感嘆道,「如今終於有人能與家主相伴,亦是文家上下之幸。家主許久不曾這般安然自在,鍾某也算是看著他從小到大,實乃欣慰。」
花雲陽藉後照鏡對上管家毫無偏見的慈祥目光,欲言又止。
他心知花家雖曾沒落一時,如今重振也算家大業大,這身家調查自然不用居心鑿挖也已是公開亮相,是故他甚至無暇掩蓋自己年紀輕輕未承家業的事實……然而,這長輩見識了他倆擺明尚不能見光的師生不倫,卻不曾有過一星半點的輕蔑,甚至予以了尊重。
花雲陽的心頭不知是何種滋味……忽地手背被若有似無地輕碰一下,他回過神垂眸留意,就見枕在肩上的文司宥有意無意地半掀了掀眼皮,復又闔眼睡去。
卻像在安慰人一樣,讓人忍俊不住。
花雲陽無奈地扯了下嘴角,眼底不由暗生笑意……還算釋懷地勾過那悄悄作妖的指尖,輕輕牽著。
回憶到此為止,故而他對鍾總管可以說是印象相當好,甚至常言道一見如故也不為過,畢竟如此開明的長輩可不多見。
這也就是文司宥派遣人家紆尊降貴辦小差的原因吧?就是那啥……如此用心良苦,倒叫花雲陽有些不好意思。
神遊間,車輛不知不覺已駛進了文家府邸,鍾總管將車托給了另一司機,便一同下車領著他入內作客。
一進玄關還好,近了客廳範圍便連帶聞到了一股香氣瀰漫。
好傢伙,又拿食物拐騙我!花雲陽不幹了,亮著眼睛直直殺去廚房活逮不好好接待他,還在熱衷釣魚的老狐狸!「咦……還真是你本人?!」
他目睹不上廳堂、竟親自下廚房的驕矜文會長,整個人都傻了。
不是,到底有什麼是你不會的??!
「今日竟有這等好口福,還得歸功花家少爺吶。」鍾總管還在那兒樂呵呵地笑,到哪總是心大似的,可謂神經大條,又許是見過大大小小的世面心胸寬闊罷了。
花雲陽則處在震驚,都忘了要笑還是要哭,只知道嚇得不輕,「這……這、這是在幹嘛呀?」
「這眼明人都知是椰子雞,可香了!」
「不是……椰子雞??」花雲陽彷彿都要不認識這道料理了,瞠目結舌無法自拔,渾然未覺陌生嗓音的介入。
「今晚吃打邊爐可好?」始終分神觀賞學生當機到無以復加的呆然模樣,廚房內得逞的文司宥面上顯得十分滿意,心情不錯地又補充一句,「難為你一週以來想方設法地逗我開心,這不過是不足掛齒的一點犒賞,你倒也不必錯愕成這樣……別忘了把嘴闔上。」
花雲陽聞言連忙閉上嘴巴,免得口水直流臉就丟大了,「那個……打邊爐是啥?」
「打邊爐是越陽話,翻譯過來就是火鍋的意思。」陌生嗓音又順其自然地介入其中,談笑風生。
「沒錯,正好今日不知是什麼風吹的,難得咱們一家子齊聚一堂,吃這打邊爐也正應景。你說是嗎?阿晏。」文司宥時而朝門口圍觀的三人分神閒談,面上心情不是普通的好,那鍋裡老椰汁與新椰汁混比例調和的湯底正沸騰著,他不忘隨手先入了藥材與馬蹄來提高湯頭的清甜與風味。
光聞著都叫人饞瘋了,啥時可以開飯呀?!
花雲陽不光顧著垂涎三尺,猛然回過神,終於肯留心聞所未聞的名字,「呃……阿晏?」
「正是我呢。」在他身後始終越過他與兄長對話的人瞧著終於有人肯留意自己了,便也大方上前一步率先自我介紹,「花家二少爺幸會,兄長平時受你關照了,我是他的胞弟文司晏,叫我阿晏就行了。」
花雲陽後知後覺一愣,回以招呼的模樣都顯得有點傻,「啊、嗨,我叫花雲陽,你高興怎麼叫都可以。」
「那我便學著兄長叫你可好?」少年難得的憨厚模樣,竟誤打誤撞給文司晏善談、好相處的純良印象,「我哥平時都怎麼稱呼你來著?」他虛心求教,一臉好奇。
花雲陽聞言,又被平時的『愛徒』二字晴天霹靂得不輕,連忙咳了兩聲,趕緊主動提議道,「就叫我雲陽吧,別見外哈!」他實則汗顏到不行,還偷瞪廚房裡幸災樂禍的某狐狸。
文司宥的心緒收斂自如,又若無其事地忙他自己的去了。
「我哥鮮少會有想下廚的時候。」一旁的文司晏仍繼續替做東的與客人閒談,「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兄長想回報之人肯定平日裡便對他百般顧惜。」
花雲陽聞言,回望文家次子那心照不宣的目光,一陣啞然。
得,敢情他與文老師之間的禁斷關係,到了文家這兒便百無禁忌。
不愧是當家主的人,文家上下自然是文會長說的算。
「雲陽,我知依你們花家人的秉性,斷不會無故辜負我哥。」文司晏對上他詫異的眸子,灑脫地回以一笑,乾脆把想說的也說開,「否則兄長也不會無端與花忱之弟扯上關係,要知道當今的花家主可是護弟心切出了名,貿然招惹可是會吃不完兜著走。」
「嘎……?」殊不知花雲陽聽到這兒,反而一頭霧水。
不是,我怎不知,我哥有他們說的這麼惡名昭彰??
「總之你們的事,阿晏我尊重祝福。」渾然未覺自己語出驚人的文司晏面色陽光開朗,「對了,還要感謝你之前陪我哥過生日,那時事出有因趕不上,原是我的不對。兄長以後就交給你多多照拂了。」
「咳。」論到文司宥不幹了,顧不上忙碌便出了廚房,示意兄弟點到為止,「阿晏吶,當著為兄的面擱這兒替我托孤呢,你這些話可就言重了。」
「怎麼會?我這頂多算是抒發嫁女兒的老父親心情,此等終生大事豈能兒戲。」文司晏失笑道,向來聽兄長話的他難得小小忤逆一回。
「……」花雲陽一臉貓咪迷惑,怎麼這才交往頂多一個月,就論及婚嫁了?!
「……」雖然但是,你這麼輕率就讓為兄入贅這樣對嗎??文司宥更是哭笑不得。
毫無惡意的文司晏仍是一臉單純,十分狀況外,「嗯?不開飯嗎?」
自然是要開飯的,可放飯前就讓他倆難以消化也真是絕了!
※※※
要說椰子雞絕妙之處,其一就是那絕配的竹笙,光是那蕈類與蝦滑,花雲陽自個兒就嗑掉整整一盤!
在文司晏嘆為觀止的目光下,文司宥則越發習以為常學生發育期的驚人食量,總之見他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倒是不枉自己請一頓大費周章的飯局,毫無懸念地圓滿落幕。
剛吃飽腦子不太好使,是故被順理成章邀請入臥室的花雲陽實則並無當初想像中的緊張,說白一點就是吃飽撐著還在狀況外,甚至順水推舟參觀起舒適的狐狸窩,心大得很。
那邊文司宥毫不意外將田園狐狸鍵盤墊帶回家處置,這邊花雲陽抓著狐狸玩偶就往狐狸窩的枕邊塞,回想著他自已寢室的佈置,覺得合情合理。
但在文司宥看來可不這麼認為,「……猶記我就寢時,並無抱東西的習慣才是。」撇除他睡懵時,興許無意間蹭過被子不算的話。
「我知道呀。」同床共枕過的花雲陽也能對師長的睡相掛保證,「但你不妨試試,我在自己的床頭也布置了一隻,可舒服了!」
「一隻什麼?」鋪設完電腦桌,文司宥回頭跟著圍觀起自己的床鋪,不禁好奇問。
「我的自然是一隻趴趴鴨。」跟鴨子有不解之緣的花雲陽理所當然道,「跟你這隻狐狸一樣又軟又萌,是寢居良伴!」
「……要擺床頭也是可以。」文司宥聞言,思忖不過幾秒便冷不防道。
「什麼?」花雲陽不解他怎麼反悔得這麼突然。
「我說我改變主意了。」文司宥想到什麼有意思的主意,饒富興致地商量道,「枕邊作伴無妨,但我要你那一隻。」
「嘎?」花雲陽一臉懵逼,隨即又一臉狐疑,「可以是可以……等等,你該不會又憋著什麼壞吧?先讓我知道知道唄!」
「我睡相如何你也曉得,既然如此我又能有什麼壞呢?」文司宥顧左右而言他,循循善誘道。
語言陷阱,妥妥的語言陷阱,花雲陽神經敏感聞到一屋子的陰謀味,直覺案情不單純,於是決定先發制人,「……醜話先說在前頭啊,絨毛類可當不了充氣娃娃。」
「……」學生猝不及防的葷話,令文司宥先是一臉空白,隨即唇角勾勒一絲涼薄的弧度,招了招手,「雲陽,你過來。」
「嗯?」花雲陽依言警覺不小,意思意思靠近了半步。
文司宥瞇了瞇眼,語氣越發溫柔,「再靠近點。」
俗話說好奇心害死貓,加之花雲陽被那聲柔喚惹得一激靈,鬼使神差又聽話近了一步,「噢!」被妥妥地一記教訓。
文司宥收回了小懲的手,悠悠地輕斥道,「是誰教你滿腦子黃色廢料。」
「青春期哪還用得著教啊……」花雲陽無辜地揉了揉實則有被手下留情的額際,偏執意唱反調而多嘴嘟囔,「歸根究底還得是文老師縱的!」
「……」被黑白顛倒的文司宥無語問蒼天,頭一次覺得自己冤到不行,「──鴨子。」
「……」不是,怎麼話題繞了一大圈還不忘初衷啊!花雲陽服了!
「誠如你說我縱的就我縱的吧,但文某向來不興白給。」文司宥從善如流,趁機將這把柄轉換成談條件的籌碼,「狐狸於我而言並無意義,你這隻鴨子文某要定了。」
「……」瞧瞧,這不是文奸商縱的是什麼,好好的一句話怎麼變了味似的,絕對不是花雲陽心術不正容易想歪!他死都不承認啦!「……你不妨坦言要我陪睡得了。」他自暴自棄地忽地拽著人湊近,咬牙切齒,反過來偏要討個說法。
「是又何妨?」文司宥『弱不禁風』,順勢跌撞學生身上與人倒在榻上,「這帳還是你欠我的比較多,明日用鴨子清算前,左右今夜時辰不早……文某倒不介意先由你將就一晚。」
「……」花雲陽抹了把臉,到頭來才看明白這丫的就是將錯就錯在玩他呢,「咱就是說,想收留我一晚就別整一大圈的,有話直說不好嗎!」原本一番好意都要被你嚇得心梗了!
「跟你討鴨子,你還不是非要顧左右而言他。」所以說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累了一天的文司宥很快培養了睏意,連語氣都有些鬆散,臥房如今多出一人也不減安心,「你啊……都整了一大圈,偏偏我最想要的卻不給我,到底圖什麼?」
「咳,說了你可別笑話我……就是那啥?我們之間正式開始之前錯過了中秋節,想來也覺得當初你生日那天過得實在敷衍,就想……」師長的質問始終掩不住好奇他花招百出的初衷到底是什麼,可偏偏那難得散漫的語調乍聽之下還有點撒嬌的味道,又叫花雲陽有些忍俊不住,「哎,我招都招了,你也別自顧自的睡死……明天早八如果遲到都得怪你吶。」
「想多了,明早頭兩堂正是天文課。」答案竟這麼簡單?其實大多時候都忙得沒時間追求什麼儀式感的文司宥鬆懈地閉了閉眼,算是服了這學生,他又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側躺身邊的人,「總不會讓你翹課的,安心睡吧。」
是啊,如果連你也一起曠職,這不等於東窗事發,跟一同公然出櫃有什麼兩樣?思及此,花雲陽徹底安心了,起碼有人一起墊背,不虧。
「等等,話說連澡都還沒……」
「晨浴不就完事了嗎?」文司宥已是半夢半醒地囈語著,意識渙散地輕摟過仍在聒噪的學生,埋頭抱著越發語焉不詳,「至少容我先瞇一會兒……飯……累……」
花雲陽想起文司晏說過他兄長鮮少進廚房這回事,徹底閉嘴了。
取而代之,他替什麼都會的文大廚師撥開扎眼的髪鬢,予以晚安吻,「既然不喜歡,以後可別再難為自己了,笨蛋霽月。」
這話,要是讓文司宥聽清,肯定原封不動還給他。
他倆之間的相處,從來無需勉強,樸實無華也足矣。
……然後,花雲陽考慮乾脆代勞潔癖狐狸洗刷刷,就好奇隔天睡醒的高嶺晴月會作何反應?
千萬別是一副被玷汙的模樣,他可是會興……咳、傷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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