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勝任
- く しず
- 4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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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營後剛滿一個月又是一次期中考,此間花雲陽他們班看著班導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都已經集齊了所有人的卡片,心裡有數距離送別的日子不遠了。
雖然相處的日子不多,能否趕得及親送他們畢業也未可知……不過一想到每每午休、班會都能理所當然看到的師長有一天真的不在了,一眾學生不免感傷,這半年還是特別感謝這位充滿母愛的導師包容他們一票高中生一天到晚的屁孩德性。
然後第二次期中考結束後,如期在週一晨會迎來新任的班主任。
「由於你們班導產假之後緊接著會請育嬰假,時長兩年或者延後不好說。」文司宥一早催魂似的輕盈嗓音宣布了悲報,「是故你們得做好心理準備,我這個代理班導興許會一路伴你們直至畢業典禮,望今後大家合作愉快。」
「……」全班鴉雀無聲,讓原本就睡眠不足的早八更加死氣沉沉了。
合作愉快(留級愉快)……合作愉快(二一愉快)……都快集體幻聽的一眾學生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心想我TMD直接填張退學申請把我自己休了還比較省事!
看來文司宥礙於黑榜之名仍被誤解頗深,學生們清澈又愚蠢的目光也是一臉好懂。
不過無所謂,畢竟來日方長……
「報告!」門口姍姍來遲的朗聲招呼打破了教室詭異的寂靜,「老師抱歉哈!我睡晚了又實在餓得不行就──」只好委屈你的早會,堅持買了早點才來。日常被老母雞班導慣壞的花雲陽好像忘了什麼,一進門先是見一票同窗拼命跟他擠眉弄眼,然後糊里糊塗地一轉頭,才注意到台上一尊被公認不好惹的祖宗。
他愣了好大一下,擦了擦眼睛、又擦了擦眼睛……然後整個人呆若木雞,原地當機。
好傢伙,目中無人了是吧!想死不成竟還愣在那兒!班上一票人都替他心驚膽戰,平常團結慣了,恨不得派個人把這隻蠢驢子給押回位子!
故意給人驚喜的文司宥早在他倆當初假日偶遇時,便知這學生對師長視若無睹的習性,便『好心』出聲提醒傻驢子回神,「花同學自願領罰的樣子還怪禮貌的,不過光站著也不嫌腿酸,早點既要趁熱吃,還不趕緊回座。」
啊?啊??全班聞言下巴都要掉了,這、這是可以的嗎?!雖然他們班的風氣確實是恃寵而驕了點,但是文黑榜這似曾相似的默許……啊???
「交接時,你們前班主任自然也與我交流了下貴班特色。」文司宥環視全班,又笑意盈盈地看了眼擺明仍在懷疑自己幻視的某位小朋友,「從前給你們的方便,老師會視情況繼續默允,不過遲到是另一回事,花同學記得上繳今日早會總結五百字,以及罰抄班規十遍,三天內提交即可……好了,還發什麼呆,去吧。」
花雲陽愣看著師長徐徐走近兩步的身姿,被對方伸出的白皙食指輕戳了下額頭,才終於肯回神,然後只差沒同手同腳地回歸座位……但是吧,回座後也是真敢悶頭吃早餐,膽子當真肥得很!
畢竟霽月都允了,不吃才白叫他擔心。花雲陽實則三明治啃得漫不經心,還在恍恍惚惚,總感覺是自己日思夜想仍在做夢來著,忒不真實。
啊,莫名又嗑到了。班上同學你看我我看你,對比剛才瀰漫哀鴻遍野的氣氛,可是怎麼……有位黑榜班主任罩著,貌似也沒有他們想像中的慘烈嘛??
文司宥由著台下的蘿蔔頭們眼神交流,絲毫不耽誤早會流程,只為了讓學生準時下課。
一早的代導初亮相雖然驚悚了點,可雷聲大雨點小,初試水溫的早八竟意外的和平。
但有一說一,當翹課的季學渣收到消息時,還是免不了差點往生。
※※※
一天下來,放學後相約到KTV的季元啟在包廂欲罷不能地緊握麥克風,嚎得聲嘶力竭,彷彿在為他疑似、可能、說不定即將逝去的逍遙日子哀悼。
那歌喉震耳欲聾,就是苦了坐他旁邊的白蕊兒跟曹小月拿著鈴鼓不知從何應援,捂著耳朵又嫌尷尬。
曹小月不禁關心起這人的精神狀態,「我說你啊……至於嗎??不過就換個班導!」而班導這種生物就是只有團康時間才會出沒罷了,這都值得讓你嚎得死去活來?!
「哎呀,你不懂!」之前的數學罰題就被針對過一次的季元啟一副苦大仇深,可不敢樂觀!
「那你明天開始還翹課嗎?」白蕊兒好奇地一針見血問。
「那肯定啊!」季元啟沒良心的回應中氣十足,「呿,別以為有那個文奸商坐鎮,小爺就會輕易轉性啊!」誰都無法撼動他嚮往自由的心!
「……」白蕊兒跟曹小月聞言無語地互看一眼,立刻達成共識,「拿來吧你!」
結果季元啟慘遭剝奪的麥克風飛到花雲陽那兒,他順水推舟地開麥,沒想到直接開口跪:「愛情來的太快就像龍捲風,離不開暴風圈,來不及逃──」
「……」這下不光白蕊兒和曹小月,連楚禹都活像見鬼了,這唱得深情並茂的傢伙是誰啊?被外星人掉包??
要說為什麼連楚禹都在,就得從下午花雲陽觀戰他們班的練習賽說起。
學校一年一度的二年級球技大賽在即,是故許多班級一有空就會借場地勤鍛鍊,然後由於比分關係變成延長賽,所以被約唱歌卻遲到的花雲陽索性攜家帶眷,於是KTV包廂就順理成章多算了兩顆人頭。
說來季元啟大抵聽說室友有個青梅竹馬,不過實際打照面還是頭一次,低高年級共處一室還以為會有多尷尬,沒想到一開麥大家唱熱了場子,也就沒了多大顧慮,四海皆兄弟的花雲陽這線是牽得水到渠成,主打一個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而花雲陽自知跟同窗們不在一個同溫層,只得一個勁的藉歌抒發,對比那一廂有多苦大仇深,他自個兒就有多欣喜若狂──論正宮大人就是我的班主任,那豈不是以後共處一室還能當著大家的面隔空調情……想想就刺激啊臥槽!!
「這小子吃壞肚子了?」楚禹擰著眉一臉狐疑,正想向友人問說你家竹馬是不是喝太多你家老哥的飲料時,耳邊響起下一首仍是熟悉到老掉牙的旋律,他轉眼間才發現麥克風不知何時竟落到了同窗手中,「望、望鈞??」
不怪他一驚一乍,全因左右高歌此起彼伏,花雲陽才剛發春完,宣望鈞神情莫測,竟想不開攥著麥克風不欲罷手:「可喜可賀可憐可恨可愛的,可惜都不可能了──我把我對摺,輕輕把你也對摺,今生是你借我的,來生是我答應你的……」
全場直接炸開了鍋,白蕊兒和花雲陽愣了好大一下,曹小月跟季元啟更是張著嘴忘了要闔上,就連楚禹也是錯愕到不行,「望……」他滿臉寫著震驚,險些要不認識這人了,說好的社恐呢??!
雖然楚禹心知友人最近確實心事重重,但、但是……原以為左鄰的花雲陽瘋了也就罷了,可他現在更擔心右鄰的精神狀況啊!
一曲畢,宣望鈞終於覺得解氣而舒了一口氣,回過神發現自個兒手裡霸佔了不得了的東西,嚇得立刻脫手又當回悶葫蘆,彷彿剛才走心的人跟自己無關。
「……」白蕊兒跟曹小月又悄咪咪地偷看校草一眼,面面相覷決定保密到家,反正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哎,既然有緣交朋友就好人做到……啊喂,好你個姓季的!」她跟蕊兒都還沒唱過呢!
季元啟得逞一笑,拎了拎趁機奪回來的麥克風作勢又要開演唱會,「咳咳、試音,啊啊……」然後又慘遭同窗切歌。
由著同班同學鬧去,花雲陽也不嫌丟臉,神色自若地推著楚禹替自己勸架去,順道換位子坐到竹馬隔壁,關心起人來一針見血,「學長這是怎麼了,跟望舒哥哥處得不順?」不然怎麼會唱起失戀歌?
實則至今滿腦子甲蟲『對摺』畫面的宣望鈞果然聞言一僵,「你……」又知道了?或者該問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別這樣看我嘛,宣望舒這人小心眼得很,倒也不至於這麼大嘴巴。」花雲陽言下之意澄清自己其實狀況外,「只是小哥哥你的臉太好懂,實在讓人難以袖手旁觀。」
宣望鈞聞言更是一臉五味雜陳,不甘地又試探問:「我跟我哥真的……這、這麼明顯?」
「沒呢。」花雲陽趕緊搖搖頭,給他一劑定心丸,「也就自家人看得懂的程度而已。」
「……」宣望鈞隻手半捂著臉,仍是打擊不小,「……罷了。」自上次開學健檢起,他就知道兄長在這竹馬弟弟面前也很難憋著隻字未提,於是掙扎著……終於鬆了口,但也只把事情始末講了個大概,尤其撇除『煽情』的部分。
「喔,這樣啊。」花雲陽傾聽完除了點點頭,也實在不知該說什麼,他倒是又瞥了眼不遠處的鬧騰,慶幸此地吵雜,省去了會被聽牆角的杞人憂天,「那……恭喜?你們是兩情……對吧?」阿所以說,為啥要唱失戀歌?
「……你果然知道不少。」那天也被兄長壓在沙發上與之『對摺』的畫面太美,想都不敢再想的宣望鈞總覺得無顏面對的人又增加了,垂眸自我檢討了起來,「也罷,是我不夠穩重才讓人看透,也令你看了笑話。」
「怎麼會?連你這般都不算穩重的話,那全世界的人豈不都是小丑!」花雲陽刻意誇大其詞,只為搏君一笑,「自家人本就沒講究那麼多,那表示你放心我們呀!」
宣望鈞的嘴角這才鬆懈了點弧度,面色才終於有所緩和,「兩家人朝夕相處,我自然是信得過你們。」他深呼吸穩住心,對竹馬弟弟由衷道,「謝謝你,雲陽。」
花雲陽失笑地回道:「有什麼好謝的?」你我兄弟一場,有的是默契,從不需要言謝。
所以說那啥……戀愛上分就不能唱點甜的嗎?Flag立得飛起啊!!
※※※
一干人等是嗨夠了,但其中幾位一年級似是忘了什麼,等回到學校才猛然想起時,各個都一臉菜色……今天晚自習有天文戶外課啊臥槽!
花雲陽給自己的額頭一記響掌,都怪自己先遲到,然後才是大家堅持唱滿兩小時,這課翹得順理成章本也沒什麼,可如今的他卻活像徹夜未歸被抓包的心虛模樣,暗自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晚間八點半的實踐課仍舊熙熙攘攘,學生們自觀星樓遙望夜空的目光還算投入,七嘴八舌的參與度也一直可以的,畢竟戶外課確實比晚自習寫作業有趣多了,可此間文司宥的目光又何嘗不是反覆穿梭過一眾人海,卻是毫無收穫。
他心情意外的平靜,畢竟深知那孩子生來反骨,也沒曾想以交往之名行約束之實,想來若因此剝奪了小傢伙年少時豪放不羈的自由,那才該是自己的罪過。
雖然身為師長,但文司宥並非一門心思全在掌控上,也不欲以任何立場去控制誰的人身自由,更不會因對象是年下而自認為自己總占理。
可又……當捕捉那抹姍姍來遲的身影時,他卻也是打從心底油生忻悦,稍早前的那點空虛也在頃刻間化為烏有。
課都過半了,偷渡進來的花雲陽很難不心虛啊!他與白蕊兒她們兵分兩路只為了不引人注目,期間還在煙紫色目光掃過來時,猛地伸手壓低身邊的熊孩子以求萬全。
可學生大概很難想像,台階上的視角有多一覽無遺,包括愛徒包庇某人欲蓋彌彰的行為,文司宥自是全都看在眼裡,只是看破不說破,算是給足了面子。
「花同學留下。」九點整準時放課,文司宥依舊和顏悅色的聲音當眾支開了閒雜人等,妥妥的利用教師職權。
無暇去管周遭盡是幸災樂禍、或同情的目光,花雲陽嘴角暗勾,自然是面不改色地應下了。
「不行,我也留下!」倒是季元啟這回不幹了,不趕緊溜之大吉也就算了,又想不開當起顯眼包,「要罰一起罰!」
「……」不是,所以說人家連個『罰』字都還沒提呢,你倒先積極領罰!花雲陽頓時一副看傻子的眼神,頭痛得很。
「其餘同學若無所事事,跟著留下來莫不是想一起謄抄石氏星經的121顆恆星星圖?」文司宥此話一出,果不其然成功令一干人等鳥獸散,只剩一個特別倔的還在死撐,「季同學若實在是很想領罰,不如我先通知陳主任前來對峙,看是你欠他的比較多,還是……」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季元啟此時不跑更待何時啊!「抱、抱歉啦,花老二!你先在這兒頂一下,回頭到宿舍再跟小爺細講罰的那啥破星圖,說好的有難同當我定跟你同擔!」
「……」花雲陽遠目那百米衝刺化成一個點的背影,論陳喻言佔自家室友多大的心理陰影面積?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也不過如此吧。
快速清場的觀星樓霎時鴉雀無聲。
「咳,文老師還是一如既往老愛嚇唬學生。」雖然理虧在先,不過花雲陽還是清了清嗓子,替好兄弟意思意思打抱不平一下,「要是效仿紅榜名師那樣豈不更輕鬆?」
總離護欄有些距離的文司宥俯瞰台下學生,玩味一笑,「是如玉老師那般招蜂引蝶?」
花雲陽一聽馬上就不樂意了,「那、那還是別吧!」還是人見人怕的文黑榜可藹可親多了!
要知道就連這般名聲狼藉,都還是有其他班遊手好閒的傢伙衝著文司宥這張臉閒來旁聽,反正被點名答不出來也沒有學分危機,當真狡猾得很,嘖!
不過以上那些都是題外話罷了,打嘴炮之餘,花雲陽瞧著現下鳥獸散又言歸正傳,「老師單獨留我,該不會是真的要認真罰我吧?」
文司宥笑了笑,處之泰然地要求道,「雲陽,陪我看一會兒星星吧。」分外隨心所欲的聲音復又如私底下獨處那般溫柔。
花雲陽免不了又暈了一下,自然悉聽尊便,奉陪到底。
師生倆並肩仰望今夜澄澈的天象,一時半會兒皆不捨得打擾此刻的閑靜。
「……會惱我沒有事先知會你接任代導一事嗎?」半晌,文司宥才沒頭沒尾地銜接了話題,然而竟意在試探。
「嗯?怎麼會?」花雲陽必須承認彼此認識的時間尚短,所以有時對師長的腦迴路還是一知半解,就是有點意外自己在對方眼中這麼小心眼嗎?「明知老師是有意給我驚喜,我剛在KTV唱得可歡了!」他疑惑間,終究選擇笑嘻嘻地將這試探迎刃而解。
文司宥釋懷一笑,順道揭穿學生寫在臉上的心思,「我並不覺得你小心眼,只是人有時難免會敏感些,尤其你瀟灑慣了,饒是我也無萬全把握你是否會會錯意,因而觸你逆鱗也未可知。」
「原來如此。」花雲陽搔了搔臉啼笑皆非,不過既然師長需要他的准信,他給便是了,「沒呢,我怎麼可能輕易被惹惱,霽月大可放心,對你半分芥蒂也無呢!」
文司宥笑睨一眼他好整以暇的配合模樣,「是嗎?如此倒是文某杞人憂天了。」
高嶺晴月只稍一撒潑,在花雲陽看來可不是多了股笑嗔的風情,「你要是心裡有愧,也不是不能補償我……霽月,信我嗎?」
「什……」文司宥冷不防被一拽,受制於護欄桿上,「你唔──」
花雲陽先是蜻蜓點水,垂眸打量果不其然側漏懼意的心上人,不捨之餘又不太想心軟的情緒有點複雜,卻不忘貼心提醒,「閉上眼就不怕了,無論如何我都會抓住你的。」
機會難得想陪著人多少克服恐懼也好,或者只是以牙還牙用一廂情願的方式單純在惹惱對方也罷,這樣一債抵一債,文狐狸總該徹底釋懷了吧?
另一方面……他忽然發現,偶爾這麼強硬地將對方占為己有竟挺有快感的,跟師長耍特權的絕對優勢是否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你真是……」文司宥近乎埋怨的聲音也就虛張聲勢罷了,吐了三個字便前功盡棄任人施為,當真聽話地闔上輕顫的眼皮,甘願交托信任。
花雲陽見狀不免動容幾分,跟著閉眼如願嚐到了甜頭。
被順勢撥開的鏡片一個不慎,自護欄墜了樓,碎聲輕響,竟不偏不倚地碎落在一隻渾圓白貓面前。
就住在學區附近而偶爾會回校園遛貓的宣望鈞見狀一驚,趕緊拉住家寵免得被玻璃渣所傷,然後……下意識循聲抬頭一望。
鎏金色眸子如貓眼般忽地瞠大,難以置信──
黑榜名人被壓在欄杆邊上的面紅耳赤畫面,在這夜色中尤為刺眼,然而與之相擁的居然……是、是自己的竹馬?!
宣望鈞忽地五味雜陳,敢情稍早在包廂時,那小子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在安慰他?
而且鄰家弟弟也太行了吧?居然是負責欺壓人的??
領、領教了……宣望鈞手足無措地抱著雪球默默退場,汗顏到不行!
當然,此情此景他打算為了手足情深而誓死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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