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逸|兔子包
- く しず
- 3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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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大理寺放工得早。」側臥躺椅的謝行逸恰巧迎面冷不防由外拉開的門扇,愣是反應不過來,任由碎紙散落身上衣料。
「是啊,少見首輔良心……在下意指難得公務量不算吃緊,故能早點回來見你。」步夜捎上外頭未散的寒氣入室,回頭俐落緊掩上門,杜絕了那凜冬冷瑟沾染矜貴人兒的半分可能。
無關畏寒與否,無論如何僅是不捨罷了。
「倒也不必出言如此大費周折似的……我左右也跑不到哪去。」謝行逸心想當初願追隨至宣京,可不就是為了某人嗎?如今不用隔山遙望、千里相思,別說肖想他遠走高飛了,生根府上也不為過。
「少爺向來為所欲為,在下都不會阻攔。」從前照顧慣了,向來不怕善後的步夜徐步走近,半挨坐著椅沿,偏頭俯視疲懶躺臥的無心苑主,倒有股金屋之嬌的矜貴氣質,卻又散發獨獨少爺所為的灑脫感。
「嗯?你這食盒是……?」待人靠近,謝行逸方才從剪紙走神,留意到隨府中主人攜回的東西。
「哦,是這樣的──」此事說來話長亦沒頭沒尾,步夜選擇從簡說明,「也不知經何人口耳相傳,又經花家世子先前贈予食盒而誤打誤撞衍化為實,總之大理寺上下似乎都盲信今日是在下生辰。」
「你的生辰?」
謝行逸面色一瞬茫然,隨即氣色便精神許多,彷彿聽到一件此生未聞的新鮮事,「對了、說來,我也從未知曉你的誕……」話及半句,他似乎又有所慮,隨即話鋒一轉,「算了,到底不過是個數。」
「或實或虛,相較前者無人問津,後者逢人祝福,真假興許已是無謂。」他仰頭直迎那俯首專一的目光,唇角微浮熙哂,「若亦有人由衷悅你降生於世,我替無才高興也是真,這便足夠了吧。」
事到如今仍毫無免疫,步夜每每總是被這顆星芒暖得一晃眼,矜持不住地深陷搖籃,無法自拔。
這不是天真,飛蛾撲火不過是信仰罷了。
「生辰姑且就今日吧,不過……」謝行逸的腦迴路向來我行我素慣了,隨即又心血來潮爬起身,「許是這樣的日子,饒是我也總想著欲為你做點什麼。」
步夜聞言,連忙制止他,「倒也不必這般勞師動眾……」
不過謝行逸只稍抬眸一瞧,無才面色並非不願,反之則受寵若驚居多,「是你的話,不麻煩。」
「那……好吧。」步夜深知拗不過他的執拗,便只有輕易妥協的份,「那不妨聽在下建言,不如我們──」
人的生辰一年僅此一日,說是要為重要之人做點什麼……怎麼到頭來弄髒的還是無才的手?
「你……不至於忌憚我將這廚房給燒了吧?」雖平日不沾陽春水也是事實,可謝行逸畢竟嚐過落魄之境,自認不至於這般無法自理到令人乍舌的地步才是。
「不……」步夜腦子動得快,自然婉轉了言語,「在下只是不捨。」雖然,這當然也是實話。
謝行逸輕嘆一聲,認命開擺了。
實在無法,這人說不讓碰就不讓碰,當真一絲一毫都不讓人犯進,滴水不漏得叫他掃興得很。
「為何是兔子包?」朝剛入蒸籠的成型麵糰好奇一窺,謝行逸純粹問。
步夜輕聲一哂,「沒由來的,想做便做了。」他蓋上蒸籠任其催熟,「都說善良單純的小動物無不討喜,尤其在下身邊不正有一隻在與我祝壽,故覺得應景罷了。」
「……兔子?」謝行逸面色狐疑地指了指自己,打從心底油生疑惑,「我?」
步夜看出了他的無以為然。
「我已不再單純。」謝行逸輕描淡寫地幻滅壽星的期待,「長到如今歲數可也天真不到哪去。」該懂的都懂了,何來愚善。
「若單論特徵的話,倒還說的過去。」諸如兔子般雪白的毛髮、朱紅的眼睛云云──
謝行逸自顧自道完,回過神一瞥,發現壽星本人正含笑看他,「……怎麼?」
步夜僅笑著搖搖頭,「無事,那少爺可曾想過,多年不見,無才興許早也全無當年無才的身影。」
謝行逸聞言,整個人轉過來,視線循著這人是成熟不少的五官,仔細描摹如今的樣子,「是人多多少少總是會變,可唯獨你是我的無才、你是我從小的知音這點不曾變過。」
步夜予以回望,眸裡亦盛滿少爺的模樣,使眼底藍墨的夜色形同載滿星辰,熠熠生輝。
他笑吟吟道:「那麼同理,在下身邊的這隻兔子尤其特別,只因他願成那永伴我身邊的兔子。」
步夜心想,月有陰晴圓缺,星辰璀璨亦有黯淡時,可無論如何,皆是他所信仰的同一顆星,願同生、共殞落。
「說來,這些也不過是在下自說自話。」他不動聲色地斂眸垂視,「在下說過,如今亦全憑少爺為所欲為,來去自如──」
「我願意。」謝行逸難得些許蠻橫地打斷他的話,「無須經你同意,我也不走。」哪都不去。
步夜幾不可聞地一怔,被少爺故作姿態的強勢險些逗笑,復又精神地抬眸,「那……可容在下再變本加厲地稍許任性一回?」
謝行逸回以一臉疑惑。
「在下……許久未許生辰願。」
「剛出籠的兔子包勢必溫熱軟糯,可也不及兔子實體觸感的萬分之一。」步夜眼底率先閃過得逞的隱晦笑意,「故在下能否……實際摸摸兔毛?」
謝行逸遲緩眨了下眼,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壓根還是難以把自己當作一隻畜生來看待,「哦……摸吧。」
於是無才那隻心滿意足的大掌漸漸被他頭頂的溫熱所占染,不復涼意,且如此順毛之勢……竟意外舒適得叫人有些上癮。
謝行逸垂眸心想,這便是兔子福利?還挺享受……
「差不多也該熟了。」
自氤氳蒸氣中呼之欲出的雪白麵點渾圓嬌巧,看上去好不可口。
步夜順著髮絲輕巧勾勒銀白髮尾,放開了那頭柔順髮絲,含笑細語,「少爺趁熱,與在下一道享用這宵夜吧。」
謝行逸觀察那不乏在回憶裡出現不下數次的甜餡包,拿了也不忌諱,稍微吹散熱氣,便毫不猶豫地咬下該是自己的同類,「味道沒變。」仍是記憶中的美味。
步夜抵唇欣慰地點頭,「那就好。」他話語間不禁輕嗅指間。
和幼時與他朝夕相處所渡染的微薰,同樣熟悉得令人安心。
不曾變過的,亦含那始終如一的淡淡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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