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說走就走的旅行──南橫幽谷

「學長，為什麼要買蛋啊？」騎在半路上，負責在後座納涼的褚冥漾實在是不解問。

車廂裡的零售雞蛋是剛出發的途中順路在池上當地的傳統超市買的，要當伴手禮也應該是買米才對吧？學長好謎。

當然是會派上用場，冰炎只是簡單敷衍一句，「到時你就知道了。」他穩住車身重心稍微壓車過彎，第一趟路不熟的關係所以時速還算保守，一邊注意空曠的路況，不忘留意身後幫忙導航的學弟有沒有坐穩。

褚冥漾聳聳肩，倒不介意直屬賣關子的行為，繼續隻手環著駕駛的腰，偶爾留心一下Google map跟道路指標是不是一致。

自從通過初來橋進入海瑞鄉向右轉上南橫公路，基本上也不太需要擔心迷路的問題，因為就只有一條蜿蜒的柏油車道直徑延伸，要想玩一齣《迷蹤記》_（註1）也很難。

隨著公路沿途的海拔攀升，景色從開闊漸漸轉為深幽，尤其過了新武橋之後的路段，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綿延不絕的山谷壁，沿路穿梭過彩霞隧道、松濤隧道等必經地標，兩旁的植被樹林逐漸高聳，透過陽光映出一欉又一叢的綠蔭非常涼快。

馬不停蹄地騎經霧鹿砲台的步道入口，為了不耽誤車程並沒有下車跋涉一遊，不過聽說也是在台東看星星的好地方。

再往前騎經天龍吊橋便是進入了霧鹿峽谷的範圍。

後座的褚冥漾轉頭瞭望一旁綿延的陡峭峽谷，隨著奔馳中的視野沿著磅礡崖壁探向山谷之間的湍急溪流。

雖然視線被公路旁的欄杆遮擋而看不太清，可光是聽聞那伴隨陸地胎躁的洶湧水勢，就知道生生不息的溪水肯定正又凶又急地沖刷著渾然天成的崎嶇河谷。

又騎經幾間溫泉飯店、溫泉山莊，正當褚冥漾隨著沿路景色隱隱猜到學長該不會是還沒放棄溫泉時，目前里程騎了快五十分鐘的機車才終於停了下來，卻是停在一處還蠻不起眼的瞭望平台。

一不注意而忽略這條小岔口的褚冥漾這下茫然了，根本沒想過直屬會直接在這種路邊熄火。

黑眼疑惑地張望四下無人的荒涼地帶，看不出所以然的他才又懵懵懂懂地低頭研究地圖對當前的定位有沒有啥標示……六口溫泉？

前面的駕駛還拍了拍他的膝蓋，「懷疑什麼，下車吧。」

褚冥漾喔了一聲，當然沒有要被賣掉還是就地棄屍的疑慮，滾下車屁顛地跟著直屬踏下短短的洗石子階梯，就看到六格清徹的池子。

就算路途中大約猜到了，但他還是有點傻眼，「學長你真的是……」腦袋一直線耶，都說了他不Care溫泉齁，結果還是說泡就帶他來泡了。

「我怎樣？」環視了下比預想中還要理想的泡湯環境，紅眼隨意瞥向他等待下文。

「沒……」反正太肉麻的話褚冥漾說不出口，講話太誠實、太欠扁又會挨揍，乾脆主動拉上直屬靠近池子，回頭瞅了他一眼央求道，「學長會陪我泡吧？」不然一個人獨樂很空虛耶。

聽上去像是天大的福利，雖然只是泡腳池，但冰炎身為男人，聽到這種直白的邀約難免還是漫開一陣隱隱舒爽的心癢，「……來都來了，沒說不陪你泡。」嘴硬保留一絲矜持，身體已經任憑自家小狗牽向小小的池畔。

褚冥漾是真的沒想到附近會有免費的泡湯池，雖說對溫泉沒有執念，但有機會泡到又有誰會不開心？真虧學長這麼臨時還找得到，而且這麼偏僻且逢平日肯定又是全包場。

現場開放其中三口池子，每一口都是整齊排列的工整四方池，他也不介意直屬那雙修長的白皙小腿真的應邀偏要跟他共享一個池子，兩人霸占四方池畔的一側直角緊鄰而坐，反正栽了兩雙腳的水池仍夠寬敞。

這泡腳池之所以那麼大又那麼多，據說是因為以前作為給開闢道路的工人們放鬆的中繼站用途，後來整修成給遊客休憩用的觀光看台。

褚冥漾泡腳的時候可以很清楚地欣賞沿路看不清的地貌風景，一旁就是陡峭的霧鹿峽谷，山壁處處可見溫泉水結晶，與山壁間形成鐘乳石壁，是南橫公路東段沿途必欣賞的特殊地質。

他愜意地晃著小腿划動清澈見底的水波紋，忍不住老實說，「學長，我喜歡這裡。」划著划著，還大起膽子撩起腳丫往跟他同樣拉高褲管的白皙小腿潑了潑溫泉水，嘴角泛起難得胡鬧的弧度。

僅僅一句喜歡，對冰炎來說就是最大的回饋了。

「哼，幼稚。」他回嘴一句，卻也不腳軟而回敬幾把池水。

兩人顧不上險些濺濕的褲管，偶爾互踢著在溫泉池裡小打小鬧，「欸、學長，要濕了！」

「濕了活該，你先開始的。」以牙還牙的史前巨獸沒有要腳下留情的意思。

喔對了，褚冥漾時而瞧上乾脆整袋掛在出水口待煮熟的雞蛋，當然也曉得原來是煮溫泉蛋的用途。

說起來出水口那一池水溫高達90℃以上就乾脆提供給遊客免費煮蛋了，這樣的樂趣聽說連當地原住民也會來一起有福同享咧，畢竟天然的水資源不用白不用，邊泡湯邊吃蛋更是極樂。

悠悠哉哉地剝蛋殼，兩人各把兩顆溫泉蛋吃乾淨便起身繼續上路，都來到霧鹿了，就順道一路騎去利稻部落兜一圈，感受這處世外桃源的純樸風情。

利稻部落的居民大多為布農族，村裡有各式各樣的布農族藝品和漫山遍野的櫻花樹，茂密的枝椏到了花期肯定是花團錦簇。

他們還路過一處批發商，正包裝著一箱箱的當地牛番茄，看上去很甜。

褚冥漾本想下車跟當地的農家主人買幾顆，誰知道布農族的大哥很阿莎力直接往他懷裡塞了四顆當作免錢送給他，熱情得很。

冰炎見學弟立刻驚慌失措地想塞錢給那位大哥，誰知人家真的一毛錢都不肯收，便當機立斷拉著人誠心誠意地道了謝，禮貌且大方地收下了水果。

道別了利稻部落，再過去通往向陽的路段便開始有管制通行，冰炎索性掉頭回程。

然而這一回程，褚冥漾以為要葛屁在荒郊野外了！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直屬這回路熟了，時速就毫不留情地飆到無上限啊！

「學長你騎、騎騎騎騎太快啦啊啊啊啊啊！！」這位隱性飆仔真的很擅長把他給嚇破膽！他只差沒一把鼻涕一把淚求學長停車，生命誠可貴啊老大！！！

「閉嘴抓緊！」冰炎不耐於這一大段路程，當然是能省時間則省，猛催油門狂飆車技，過彎壓車俐落帶勁，峰迴路轉縱馬疾馳。

要死了！褚冥漾當然是拼命抱緊到不能再緊了！他忽然慶幸還好當初學長沒騎檔車，不然車速狂飆一百以上真的會去掉他半條命！

後方緊扣腰際的貼身體溫讓冰炎安心無虞地催緊油門，一路剽悍催到底。

原路折返的路程時間被史前巨獸足足壓縮了三分之一，靠夭……褚冥漾要是能騰出手就會先搧自己一巴掌。

再提戰神啊！拿命去賭的浪漫很好玩是不是！

一路上的腦內咒罵與慘叫彷彿過山車，隨著無數個髮夾彎、葫蘆彎高潮迭起。

學長你車速太快了！！求放過啊啊啊啊！！！

※※※

對號座列車上的褚冥漾現在大汗淋漓，乍看歸咎於烈燄午後跑山有夠熱，實則冷汗居多。

還車之後趕上最近的一班列車正在回台東車站的路上，他整個人堵在車門旁的空調口底下努力把自己吹乾，完全不想跟某人講話……但是腿軟還沒恢復，所以已經站不穩的平衡隨著列車搖晃得東倒西歪，不得不半倚半靠著飆完車神清氣爽還一副沒事人的樣子的欠扁史前巨獸。

他暗自咬牙切齒，還微微生著悶氣，加上顧忌自己渾身是汗，於是甩身躲開那尊大神，就算是在狹窄的車廂間連通道也打算盡可能離多遠就多遠。

冰炎挑眉瞧著突然推開自己離得遠遠的傢伙，汗水浸濕的淺素色T恤被從車門窗口斜照進來的陽光給曬得呈現略透明，衣衫裡的身段若隱若現，還好死不死透過車廂門正對著車廂裡頭迎面乘坐的旅客方向……嘖，不爽。

紅眼不悅地瞇了瞇，不由分說地大跨一步，長手一伸直接把人給逮回來。

褚冥漾嚇了一跳，在公共場合就下意識想掙脫，「喂、學長！被人看到要怎……」他警覺性回過頭一愣，直屬恰好相反把他給拎回看不到其他人的死角，那也不行啊！「欸、我現在全身都是汗，你離我遠……」

「那就不要亂動趕快吹乾。」冰炎直接打斷他的話，沒讓小笨狗如願掙脫，而且笨蛋越是反抗，他越是唱反調地隻手緊摟隱約露骨的身姿，把人堵在角落裡的通風口底下擋得嚴嚴實實。

褚冥漾本能性吞了口口水，「你……」可學長難得強硬出手卻再也沒有更越矩的行為，只是繼續給他靠著方便烘乾，他這下又不知道是基於自己小題大作亂侷促一把而惱羞還是怎樣……一咬牙，又伸手悶悶地推了推結實的胸膛，「別這樣，我現在濕濕黏黏的怕熏到學……」

「我又沒嫌你。」冰炎又開口打斷小白痴的杞人憂天，嘖了一聲，心想這傢伙濕濕黏黏的才更可惡好嗎，「所以乖乖站好，不然別怪我在車上對你做更過分的事。」通常這樣的警告最能有效嚇阻耍叛逆的笨蛋。

果不其然，褚冥漾誠惶誠恐地抬頭，目光戒慎質疑，「你威脅我？」但是該死的，他搞不懂緊張狂跳的心律為何還參雜了莫名的躁動？不明的興奮成分引發渾身的雞皮疙瘩……自己這是怎麼了？對電車痴漢的情境亢奮有病吧！

還是，他又在期待什麼……「你、你想做什麼？」他低頭想掩飾好像不太對勁的心緒，弱弱又巴巴地問。

冰炎偏頭睨了眼果然聽話許多的傢伙，「再不乖一點，堵上你的嘴還不容易？」本來是抱著鬧他的捉弄心情再隨口通牒一句，結果紅眼一瞧也發現他不對勁了。

「你……真有那麼熱？」臉紅成這樣任誰都以為是暑病前兆，他以為是自己把學弟給悶壞了，果斷老實地退開一步。

褚冥漾懶得管自己吁這一口氣是鬆口氣還是惋惜嘆息的意思，不懂最近到底是怎麼了……越來越常犯矛盾。

明明每次看到學長好看到會讓他充血的臉一湊近，就會手足無措外加腦內跑火車，可是每當以為要有什麼的時候，學長中途退開又讓他有種不樂意的小情緒，感覺就像是……就像是坐過山車要俯衝之前卡軌在高空，而錯失俯衝下來的快感的那種期待落空？

什麼跟什麼啊？！越來越不懂自己到底是在不滿三小！！

幸好……他只得慶幸，幸好那種衝動都像是一閃而逝的錯覺。

冰炎對學弟暫時不發一語的狀態心生疑慮，「是中暑嗎？」他伸手就要撫上臉色還未好轉的側頸與側邊臉頰粗量溫度。

「啊啊不用了！」已經冷靜正在降溫中，褚冥漾連忙避開此時可能又會讓他燃起來的手掌，在直屬質疑的目光底下再三搖搖頭強調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啦，也不是中暑。

只是偶爾，像是中了由學長挑起，卻不知該怎麼辦的毒而已。

隱隱約約……

又好像知道，想要什麼──

一旦理解了，便在腦子裡埋下了揮之不去的糟糕念頭。

越來越貪心的只有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