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今晚月色很美

沿路經過開滿牆面的杏黃色花瓣讓一群人不由得多看幾眼。

褚冥漾不懂花，自然是叫不出這是啥啥品種，但印象中這種像是淡焦糖般的色澤很少見，尤其花開在九月初秋的時節更少見。

正與花籬擦身而過時，一股淡淡的老玫瑰香氣幽幽然地繚繞鼻間，不似刺鼻艷俗的香水味，輕描淡寫的輕盈芬芳留給途經的人們恰到好處的舒心印象。

「Sweet Dream。」一旁帶路的雅多突然拋出這一句，「伊多很喜歡這片花牆。」

「蛤？看不出來那傢伙喜歡這類嬌柔造作的花喔？」西瑞交疊著掌心支在後腦勺，像是當自己家一樣吊兒郎當地踢踏著夾腳拖。

論一句話可以惹惱一個人那絕對是死不良的強項，不算白相處兩年，雅多只是狠瞪了他一眼，懶得跟不明就裡的白痴浪費口舌。

「不是啦，伊多平常可能對玫瑰沒什麼興趣，不過這個品種不太一樣。」雷多像是閒話家常般補充了解釋，「你看這顏色低調耐看，氣味雖然很輕很淡，但連我這種粗神經的有時都會想停下來多捕捉一下這種若隱若現的香氛，聞了心情會很好。」

哇，原來你也心知肚明自己的神經粗如電纜喔？褚冥漾都有點狠不下心對笑臉神經病的自知之明吐槽了。

沿路穿過花牆就到了禮堂後面一處校區的社團大樓，其中美術社就位在風花雪月的長廊旁邊，一靠近就會有一股淡淡的松脂味漫開在空氣中，一聞就知道來到文藝性社團的地盤了。

「喔、對了，美術社後面的舊校舍就是我們今晚要過夜的地方。」雷多回頭有點興奮地指了下鄰近社團教室的那棟美段橫式屋簷的清水模建築。

以褚冥漾視力不錯的目光望過去，加上天還未黑的視野足夠遼闊清晰，鄰近美術社的舊校舍外栽種著正值花期尾聲的九芎與步入秋季漸漸轉黃的楓香樹，白色花絮與橘黃楓葉隨風輕輕搖曳，為史舊建築增添了懷舊的詩意。

這種彷彿回到制服時期的時代感，突然讓他有點懷念跟幸運同學同班的青澀歲月。

彷彿從漫畫裡飄出來的濃厚部活氛圍也讓他覺得很新鮮，畢竟他從前都沒加入過什麼像樣的社團，某股微妙又五味雜陳的小小悸動興起了莫名的期待感。

「睡袋我們剛才都已經先搬過去了。」雷多幹勁十足地說，「至於盥洗的地方，我們校內多得是地方可以洗，萬事OK！」

尾隨雙胞胎的一票人聞言都紛紛先道了謝。準備得那麼周到，基本上就是一條人過來而已的褚冥漾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話說今天不是中秋節嗎？」雷多突然嘆了口氣，語氣很惋惜的樣子，「本來是想應景一下幫大家爭取睡天文台的，天頂全開看著又大又圓的月亮入睡不是很有FU嗎？結果不管我再怎麼盧都被駁回了。」

咦？等等，那這跟睡露天有什麼兩樣？？褚冥漾頓時滿頭問號、匪夷所思。

雅多如他所言繼續冷酷無情地打回票，「天頂就是為了預防天氣因素，伊多說了內部的儀器要勤保養才能維持精密度，你到底還是不是天文系？」不行就是不行的上千種理由身為本科生最清楚不過了，到底是在盧三小。

「我是啊，可是漾漾他們難得來嘛。」雷多一臉他不解風情的癟嘴表情，一副還想繼續死纏爛打的聒噪嘴臉。

什麼？？褚冥漾一秒悚然外加黑人問號，不解為啥鍋會甩到他們身上？！

「咳，其實我們對睡天文台沒有執念。」阿斯利安略尷尬地乾咳一聲，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

「對呀、對呀！喵喵覺得亞里斯哪都漂亮，睡哪都好喔！」米可蕥覺得亞里斯漂亮是真的，所以根本不必固執於今晚的月亮嘛！

連西瑞都一臉看北七的表情瞥了笑臉神經病一眼，「你有病吧，天文台光塞那台幾樓高的天文望遠鏡就夠窄了，哪塞得下那麼多人。」他一副就算要老子睡，老子也不屑的嫌棄態度。

雅多當然也曉得會想睡在深山野林就只有他那令人費解的奇葩兄弟，果斷無視了詭異的過夜話題，「沒說不能上去，等烤完之後天夠黑就能到那賞月。」

褚冥漾咦了一聲，疑惑問：「結果還是可以進天文台嗎？」

「可以。」雅多轉頭回應了他的疑問，「一般來講，進入天文台的權限僅供天文系相關者，或是經由學生會代為校方授權，我跟伊多的申請早就審核通過了。」

米可蕥聞言眼睛默默亮了起來，有好玩的地方當然是不去白不去！

褚冥漾卻聽出雅多的言下之意貌似有點蹊蹺，「呃、不好意思問一下，你們該不會還是系學會的人吧？」

「是啊！我們優等生耶！」也只有死不要臉的雷多敢這樣大言不慚。

褚冥漾為了驗證這種俗濫的預感緊接著問：「那已畢業的伊多該不會也是？」

「前任學生會會長。」曉得他要問什麼的雅多不負眾望回答道。

「那你是……」

「現任學生會會長。」

「……」

這你他X的沒濫用職權我打死都不信！！

※※※

展覽教室裡的展示品琳瑯滿目，以畫作和雕像居多。

不是很懂藝術品的褚冥漾只管走馬看花，主要是重點欣賞雅多的微型雕塑作品，細膩的雕刻工法將金門的特色建築臨摹得維妙維肖。

雖然這樣比喻有點那個啥，但硬要他形容的話大概就像很高級的組合模型屋玩具，包括建築裡的人事物都還原得鉅細靡遺，比小時候小朋友常常玩的DIY迷你屋還要有臨場感。

米可蕥這邊對室內的展示品看得可認真了，從前也嚮往過文藝性質社團的她還順勢把隔壁的美術社教室給參觀了一圈，掃過畫具的目光炯炯有神，甚至有點心癢癢。

「想畫就畫唄，光是眼巴巴的還不如直接動筆痛快。」尾隨在後的西瑞繼續托著後腦杓當自家客廳一樣踩進教室，一眼就看出她的興致。

米可蕥訝異地轉過頭咦了一聲，「可以嗎？」

「只是素描的話隨時隨地都能發揮吧。」西瑞聳聳肩，行動派的他還真的隨手抽了張社團裡常備的B5素描紙跟一盒素描筆給她，「A4兩個小時都不一定畫得完，今天臨時將就一下吧，有興趣的話下次再來串門子。」

米可蕥接過隨手搪塞過來的東西，眼睛亮了亮，「謝謝你，西瑞！」

西瑞撇開金眼抓了抓頭，「沒什麼啦。」這就屁大點的事哪需要謝什麼，況且這傢伙好幾次邀他入交友社不成都還是對他老樣子的平常心……他只是回敬對方平時的態度罷了。

「這就突然要開畫啦？我也要加入！」雷多一踏進來瞧見來參觀的朋友躍躍欲試的備戰狀態，二話不說就要湊一咖，「你們想畫什麼？我們這裡有很多奇形怪狀的Model喔！」

「喵喵也不知道。」米可蕥馬上拋開不足以讓她擱筆的困惑，順手挑了支4B的型號對著周遭的景物打量兼比畫，「反正有靈感就畫！」

然後綠色目光隨著豎立的筆桿打量到門口，剛好與緊隨其後踏進來的大四學長對個正著，啊了一聲連忙收筆，畢竟拿筆對著人家很沒禮貌。

阿斯利安捕捉到靈動眼睛一閃而過的驚訝和小窘狀，不甚在意地揚了揚笑，「這麼突然就開始美術課了嗎。」

美術課？跟雅多壓底進來的褚冥漾卻顯得興致缺缺，別吧？他對畫畫不是很拿手，可沒興趣特地炫耀自己的手殘。

雷多瞧著現場人不少，突然靈機一動，「不然兩人一組來畫半身素描像吧！」他立刻把歪腦筋動到心儀很久的藝術品身上，「西瑞！讓我畫你那顆頭吧！」雖然他比較想要立體雕刻讓這顆標新立異的神作永流傳，不過先偷偷用平面打底他也開心啦嘿嘿！

「以為我不知道你要欉康老子嗎！想得美咧！」西瑞大剌剌地比他一根中指當作NO的回絕，嫌惡的猙獰表情避他如蛇蠍。

「別剝奪我跟你同為社友的福利嘛！」雷多一邊嚷嚷著身為同社友就要互相幫忙，一如既往繼續死纏爛打。

「夠了喔幹！老子要退社！」西瑞老樣子罵罵咧咧地叫囂著口頭禪。

雅多繃著額際的青筋繼續把丟人現眼的兄弟當耳邊風，沒興趣臨時起意的隨便作畫，站在一旁冷漠.jpg。

「學妹不介意的話就我們一組吧。」撇除一旁吵吵鬧鬧跟要死不活的，阿斯利安總是頭一個支持女孩的行動，順道省去沒效率的分組浪費時間，「很久沒畫了，有推薦新手選用的筆號嗎？」

「阿利學長不介意的話我當然也不介意呀！」米可蕥立刻點點頭，兩人隨處找了桌椅相對而坐，「2B、4B、6B應該都還蠻適合的，對吧？」翠綠的眼睛一骨碌地轉向一旁無意加入，但應該還能做為參考建議的對像。

雅多還真的點了下頭，不排斥擔任指導，「6B、4B適合打型跟上調子，4B、2B架構細節。」

然後兩人就這樣對周遭的鬧騰視若無睹，認認真真地畫了起來。

「對了，先說喔。」米可蕥時不時從畫版抬起頭瞅了瞅對面的Model幾眼，一邊下筆還算俐落地打上輪廓雛形，「喵喵也很久沒畫了，可能會生疏而畫得很醜……希望阿利學長別介意！」這點預防針還是要有，免得對方期望太高讓她壓力山大啊！

「那有什麼關係，學妹儘管大展身手吧，反正不管畫什麼總不會比我差。」阿斯利安倒是毫無負擔地笑了下，他本就不是藝術生這塊料，倒是高中時期有次路過女孩正在寫生課堂時臨摹出的可圈可點風景畫，從此又為對方多加了心靈巧手的印象。

兩人又投入作畫當中，不時抬眼的目光仔細琢磨著彼此的臉龐細節。

這好像是……米可蕥頭一次這麼認真地在看著阿利學長的樣子？感覺有某種險些難以直視的微妙感，褐色眼睛不時投以專注的視線也讓她興起不自覺想迴避的小小不自在，卻不是因為感到不適、應該說是完全沒有不適……那是什麼？

有點茫然的她趕緊拋開不識時務的雜念，險些分心，繼續努力投入久違的素描樂趣。

黑色目光百無聊賴地四下看了看，這感覺有什麼又沒什麼的氣氛……褚冥漾默默意識到這裡貌似不需要他這種大型電燈泡齁？正在想著要怎麼不著痕跡地自我脫困……

「漾漾。」

「嚇！」身後冷不防的飄渺聲音嚇了他一大跳，一轉頭就看到默默現形的始作俑者，心臟差點又被室友嚇到沒力，「萊恩你幹嘛站在我後面？！還有你啥時來的啊？？」

「我是循著你們起鬨的聲音一起進來的。」萊恩一臉冤枉道，「我以為你有發現。」

「我會發現才有鬼咧。」差點被嚇掉一條命的褚冥漾直接無情打槍，拜託、現在天都黑了，他可開不太起玩笑。

「唔！」萊恩大受打擊，捂著難過的胸口無辜道，「冰炎學長叫你回去吃飯了。」先不管是不是連室友都跟著另外兩位同學學壞而難得兇他，他還是優先據實以告跟過來找他的目的。

咦？學長看太多廣告當他是張君雅小妹妹喔？褚冥漾在腦子裡下意識耍腦殘，不忘看了眼時間，夭壽、不知不覺就這樣混了快一小時，難怪學長在催人了，東西再不回去吃就要涼透啦！

正好藉機抽身，褚冥漾跟其他人知會一聲就很乾脆地跟萊恩順著原路打道回府。

「知道要回來了？」冰炎睨了眼姍姍來遲的傢伙，沒好氣地塞給他一支熱騰騰的烤白帶魚串。

褚冥漾一拿到魚就要失心瘋地開心啃啃啃，作死前又馬上被塞了一口微溫的泡菜豬里肌，立刻皺著眉邊嚼邊抗議，「唔，會辣耶！」

「還知道辣，比起燙死算是便宜你了。」冰炎嫌棄地瞥他一眼冷哼道，「眼瞎看不出白帶魚現烤嗎，連吹都不會吹。」

毒舌歸毒舌，史前巨獸還不是口嫌體正直塞給他一杯橘子汽水，附帶嘴裡又被塞了好吃的雞心和雞軟骨。

心滿意足的褚冥漾感激直屬阻止了他的肚子繼續咕咕嚎叫，巴巴地瞅著主動餵食的老母雞討好道，「謝謝學長讓我全身而退免於餓死！」

冰炎鄙夷地瞟他一眼罵道，「馬屁精，其他人呢？」

「正在詩情畫意……」褚冥漾驚悚地瞄了眼直屬正要舉起手卯過來的拳頭，「在畫畫啦！真的！」所以才說他再奉陪下去真的要飢寒交迫了！

冰炎這才放棄行兇的拳頭，容忍般嘆了口氣，全當浩呆餓壞腦袋秀逗吧，不能還能怎麼辦？

他兇著臉又嫌棄地睨了一眼小白目，繼續認命投餵餓了才知道要回來的笨狗。

識時務賣乖的褚冥漾繼續吃吃喝喝，嘴角半藏半掩著欲蓋彌彰的饜足笑意。

所以說有學長在還學什麼壞？他才沒必要學壞咧。

畢竟在學長眼裡，他永遠，都沒有學壞這回事。

至於萊恩，他突然有點茫然，自願把室友叫回來是圖什麼？

……圖眼睛痛嗎？

後知後覺發現血槽已被猛閃光特效血洗到剩下半條，他只好落魄地飄到莉莉亞那邊尋求下一波的飯糰作為慰藉。

「你、你幹嘛？哼，沒飯糰了！」

「……那其他的也行。」

「……你這怪人真麻煩！」彆扭的手伸出來施捨他一碗熱呼呼的食物，「就火鍋而已，愛吃不吃！」

「嗯，好吃。」

萊恩意外的發現，只要是女孩給的，不是飯糰也很好吃。

「還有，洋裝很好看。」好吃要實話實說，好看也要實話實說。

「……！！！」莉莉亞立刻紅著臉狠瞪他，「滾遠點啦！！！」

不行了，庚憋笑憋到肚子好痛。

這世上為何就是不乏有這種口嫌體正直的人呢？！到底是什麼奇怪的可愛生物啊！！

這種快樂大概也只有某對室友組有福消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