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0 相守夜寧靜

「你們剛才在吵什麼？」走上樓的冰炎隨口問，這時間家長們都上樓就寢了，他們幾個人居然還不識時務地繼續在樓下放肆地聊，也不怕吵到長輩。

褚冥漾支吾了聲，就大概講了下他們剛才的話題。

其實然說的也沒錯啦，說不定讓學長自己一個人睡他房間還比較寬敞舒服倒是真的。

「那你怎麼沒跑過去？」冰炎繼續隨口問，兩人剛好也開門回到了學弟的臥室。

「就……不好意思放學長一個人咩，反正然根本在我家睡習慣了沒差。」褚冥漾心虛地打馬虎眼，說不定直屬還不需要他自作多情的遷就咧，想到這又不免補了一句，「不過要是學長你想要空間大一點的話，我現在也可以去擠客房啦。」畢竟客人至上，他們高興就好。

「剛才某人不是說我們都一起擠過了沒差嗎？」瞧學弟又開始無謂地顧慮，冰炎草草結束了話題，「那就這樣吧。」他順道阻斷學弟可能會有的反悔，扼殺掉笨蛋可能轉移陣地的所有想法。

「你先去洗澡吧。」

褚冥漾喔了一聲，掃了眼已經搬到他房間的行李，匆匆抱著換洗衣物就出了房門，「那我先洗囉。」不曉得為什麼，聽學長草草定案也跟著鬆了口氣。

好吧，他就承認自己其實不想換房睡。

他就是……私心不想扔下學長而已這麼簡單。

還有就是，不想放過和學長待在一起的機會──

褚冥漾連忙甩掉這些可恥的想法，忍著略發熱的耳根趕緊滾進浴室。

都是表哥滾出來的雪球啦，本來雞毛蒜皮的小事害他莫名難為情！

「哈啾！」客房裡的白陵然冷不防打了個噴嚏，吸了下莫名癢的鼻子，歸咎於天冷的關係。

男生洗澡通常都很快，大概花不到十五分鐘，褚冥漾就一邊擦著頭髮回到房間，「我好了，學長換你。」一走進房裡就直接抄起吹風機，冬天無法像天熱的時候隨便擦一擦就半乾了，整顆頭涼颼颼怪不舒服的，而且很冷。

冰炎看了眼積極吹頭髮的學弟，也不浪費時間，直接拿了換洗衣物就退出房間直達浴室。

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洗好了還是下樓洗，反正短短沖澡的時間前後，他來回兩趟都沒在路上遇到誰。

倒是開了門回房時，連房間主人都不見蹤影，「褚？」紅眼閃過疑惑，他才離開一會兒，這點時間能消失到哪？

他暫時壓下想去找人的衝動，姑且還記得要優先把濕髮吹乾，免得找到人還要被碎碎唸一頓。

乖乖耐下心任由伴隨風躁的熱風吹拂過濕漉的髮絲，冰炎倒是不否認自己並不排斥被那個什麼……所謂的妻管嚴？

過度的關愛與偏袒難免會讓人覺得自作多情或多此一舉，不過套用在褚身上的話，不管是老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也好、對他屢次的關心也罷，對他來講也永遠都不嫌煩似的，甚至樂於享受笨蛋在乎他的所有表現。

全部、全部——冰炎都無法討厭起來。

關掉有點吵的吹風機，確保頭髮都乾了、也大致梳理完的他思忖了下學弟可能的去向，決定開門走下樓。

剛下樓就隱隱聽見機器攪動的聲音，他循著聲音探向廚房，果不其然就發現某隻小豬又在弄什麼有的沒的，「都這個點了你還想吃宵夜？」他真的佩服小呆瓜的胃容量，搞不好還真的是所謂發育期的吸收爆發力也說不定。

「不算宵夜啦。」褚冥漾抬頭看了眼自己跑下來的直屬，猜想是找不到他的關係，「而且現在才差不多十一點而已，估計老姊她們也都還沒睡咧。」

「反正除夕不會有那種心情早睡嘛，所以我想弄點喝的。」他翻出昨天才買的綠茶粉，雖然被老媽捷足先登拿來入菜，不過他還是等不及想開來喝。

冰炎挑眉盯著難得秉持一己之見的傢伙繼續在廚房流理台忙東忙西，「你怎麼沒問過我？說不定我現在就要睡了呢？」如果他此刻就寢，諒這同寢室友也沒有再動宵夜歪腦筋的餘地。

「學長你在說什麼啊？」褚冥漾還蠻游刃有餘地笑了下，「洗完澡要馬上睡的人，怎麼會在床頭櫃上放那麼多書呢？」以睡前讀物來說，一次堆個兩、三本未免也太多了吧。

被拆穿的冰炎嘖了一聲，小狗偶爾也會聰明幾回嘛，「泡綠茶粉就泡綠茶粉，為什麼還被你翻出這麼多雜七雜八？」他踏進廚房，以防萬一看看學弟有沒有什麼障礙。

誰知道笨蛋只是對他露出神祕的笑，「學長想喝嗎？其實我有煮你的份喔。」

「你都這樣說了，我還能說不嗎。」這傢伙在自己的地盤膽子也越發大了，真是，「你該不會其實是想說這是你的什麼得意之作吧？」

「沒那麼誇張啦！」捂了下有點太大聲的嘴，褚冥漾盡量放輕音量，「但保證好喝，學長喝了肯定不後悔。」他一臉信誓旦旦掛保證，「喝了說不定還會變得很好睡。」這句擺明就是加油添醋。

「喝綠茶能培養睡意？」冰炎瞥向他，緩緩地瞇了瞇眼，「你當我三歲小孩這麼好唬嗎？」

「真的啦。」雖然是加油添醋，可是就褚冥漾喝過的感覺的確是這樣啊，「而且綠茶粉的比例其實下的一點也不重。」

「嗯哼。」冰炎也懶得再說什麼，反正直屬煮什麼他就喝什麼，「這是堅果汁？」他經過學弟打開一旁已經停止運作的調理機，湊近聞了下乳白色液體。

「對啊，也是在年貨大街買的綜合堅果。」褚冥漾分心瞄了眼披散著長髮的學長稍微湊近調理機的動作，頰邊銀參紅的髮絲隨著微微傾身的角度從肩上滑落幾縷，每次看都覺得很柔順。

「就一把抓個人體每天適合攝取的分量，兩人份我就抓兩把。」他順道從學長那邊拆下調理機的玻璃杯，把堅果汁倒進小鍋子裡開火加熱。

趁加熱期間，他在另外的小杯子裡倒了兩匙綠茶粉跟差不多不到50㏄的開水溶解均勻，「老實說之前還真的有過太晚喝綠茶而睡不著的經驗，所以我就上網找解決方法，結果就找到這個配方一試成主顧。」

不，歸根究柢的解決之道不就是睡前別喝了嗎……冰炎表示無語，反正繞了一大圈就是要滿足嘴饞就是了，這隻傻不隆咚的小豬。

和兩碗水混和的堅果汁不久便煮滾冒出小泡泡，褚冥漾再撒入適量的糖跟四匙的牛奶稍微增加奶味，關火後分別倒入兩個馬克杯，再趁熱個別加入一匙的濃縮綠茶攪拌均勻就大功告成了，「這就是堅果綠茶熱飲，睡前還喝這麼營養當然很好睡啊！」他小小聲的重點推銷。

「堅果熱量高，誰准你喝完馬上睡的。」冰炎看了下學弟獻寶似的擱在他桌前的飲品，還冒著熱騰騰的白煙並不急著喝。

他朝只會吃飽睡睡飽吃的過年懶蟲的頭殼輕敲了一下，認命幫忙收拾流理台上的東西。

褚冥漾被不痛不癢地敲打還有心情笑了一下，跟著一起把廚房整理乾淨，再度將一樓熄了燈，然後兩人端著兩杯熱飲一起上樓回房去。

※※※

「褚，算你行。」冰炎不得不承認，「這個真的挺好喝的。」才剛離開杯緣的嘴又忍不住多抿了一口，才暫且放過一下子就喝到剩半杯的堅果綠茶飲，擱置在床頭櫃上。

「我就說吧，這個真的很銷魂咩。」進來放完飲品又立刻出去的褚冥漾一回房就這樣回道，手裡搬著一堆臨時寢具，「真是的，我差點忘了要打地舖，只好找現有的毯子跟棉被隨便鋪一鋪。」反正穿厚一點將就一晚還行。

紅眼的注意力馬上轉到在地板上鋪臨時床位的學弟，冰炎皺了皺眉，「你不是怕冷嗎？鋪這麼薄，到時候睡到一半被地板冷醒。」

「呃，應該還好吧？這件毯子應該夠厚啦。」這麼晚了，他也不敢再出去東翻西翻大搬家，這樣一定會吵到人，所以他只能心理安慰應該夠應付半夜的低溫。

「要不然你睡床。」冰炎繼續蹙眉說。

「那當然是不行啊。」褚冥漾一秒搖頭拒絕，「被老媽知道我讓客人打地鋪還不被打死。」

「怎麼，我現在又成了客人？」冰炎朝搞雙標的傢伙冷哼一聲，「讓我打地鋪又沒什麼，頂多被知道我再幫你跟阿姨解釋一下不就好了。」

「學長你仗著有我老媽寵也不能任性啦。」褚冥漾抽了抽嘴角搖搖頭，但是該堅持的立場還是要有，「不行就是不行，話說這裡是我房間當然要聽我的。」他只好祭出我是房間主人我最大的殺手鐧！

「膽子不小嘛，褚。」冰炎瞇起眼，有點咬牙切齒，這傢伙的膽真的是養肥到不能再肥了，雖然是他慣出來的，「不想欠教訓的話就給我二選一，要嘛我睡地板、要嘛你跟我睡床。」

「學長你別鬧了，這是單人床。」褚冥漾眼死了一下，「沒得選我就是要睡地板。」他仗著在自己的地盤壯膽，繼續跟直屬大眼瞪小眼。

冰炎朝固執的傢伙又皺了下眉頭，「褚……」

「學長，只不過是睡一晚而已。」褚冥漾略無奈地呼了口氣，更是大起膽子祭出威脅，「你要是這麼在意的話，那我還是去然那邊睡好了。」客房也是單人床，他橫豎都是要打地舖，不懂這有什麼好吵的。

「我知道學長是怕我著涼。」趁直屬回嘴之前，他又補了一句，「但是反過來說我也一樣啊，所以學長睡床不用過意不去。」

冰炎沉默了一下，「……那好吧。」主要是那句威脅讓他不得不妥協，褚這傢伙好樣的，「那起碼現在還沒有要睡，你先坐上來吧。」拿難得固執的學弟沒輒，他只好放緩語氣，「屁股一直坐在地板上不冷嗎？」他也是，至始至終都執著於著涼的擔心，手一伸想乾脆把人給拎上床。

說服成功的褚冥漾直接抓住伸過來的溫涼手掌，又是討好一笑，這回甘願被拽上床，還懶懶地橫滾了半圈耍廢。

「懶蟲。」冰炎瞥了眼一上來就滾床的蠢呆，還鄙夷地唾棄了聲。

臉頰蹭過床鋪的褚冥漾臉上寫著「我就懶」的廢表情。沒辦法，冬天一沾床很容易讓人起不來嘛。

不過廢個幾秒後他還是坐起身，然後捧過櫃子上的堅果綠茶飲也是一口氣喝掉了半杯，「真的好好喝喔。」整個人都暖和了。

冰炎吁了口氣，隨意搓了搓老是讓他敗下陣的黑色腦袋當作附和，算了……拿過床頭櫃上的書翻到之前的進度。

一旁的褚冥漾靜靜地悠哉啜飲著杯中物，對一時半會兒安靜下來的氣氛也不會覺得尷尬，渾身都放鬆了下來。

直到熱飲一口氣見底，他才戀戀不捨地越過外側的學長將杯子暫放回櫃子上，然後拉開抽屜拿出之前收到的禮物。

難免被橫過自己身上的笨蛋扯回注意力，從書裡抬起頭的冰炎當然記得他手裡的攝影小品文字書。

注意到紅色目光，褚冥漾乾笑了下，「我不想急著看完，所以就帶回家打算寒假整個有空再來慢慢看……」還小聲補了一句，「……因為不想把學長送的書隨隨便便地看完了事。」

冰炎不禁被這句低喃給柔和了目光，「我又沒說什麼，你想怎麼看都可以。」他忍不住匆匆把人推回內側，就算是騰空也別隨便壓在他身上啊，笨蛋。

莫名其妙被推得東倒西歪的褚冥漾也沒有要爬起來的意思，「是說我看完潛水那本了。」這兩本小品文一點都不艱深，他看完《潛水時不要講話》的感想只有一句話，「學長，我看完就有股衝動想去潛水。」再多沒有了。

「無法預料的暈船經歷與挫敗雖然讓人很難受，但是作者分享的夜潛經驗還是讓我超級好奇。」褚冥漾都沒發現自己的語氣有多嚮往，「夜潛這什麼奇妙的境界……我就很好奇，可是一片黑的海水又讓我覺得很恐怖。」好像能想像得出畫面，卻又體悟不到那層境遇。

「你想的話，我下次可以帶你去啊。」分神聽他依舊直白的感想，冰炎一邊翻過書頁隨口道。

「真的嗎？」褚冥漾訝異地問。

「不然炸的烤的嗎。」紅眼看了下賴在床上受寵若驚的小狗，目光又回到書上，「你有底子，我為什麼不能帶你去？」

「也、也是齁哈哈……」不過褚冥漾一想到有個厲害又安心的潛伴要奉陪自己還是禁不住興奮，「是說我本來就打算想趁今年暑假再考上去一級。」他順道跟直屬分享一下新的一年的暑假計畫，也就是挑戰AIDA三星考照。

「是嗎？」又從書中抬起頭的冰炎回以他一抹肯定的弧度，「你就按部就班，一定會過。」他見識過學弟的潛力，所以這是肯定的。

斜躺在直屬旁邊的褚冥漾抬起頭更是回以一抹自信的笑，「我會合格的。」那為了約定的日子到來，他當然得好好準備才行……越發睏倦地打了個哈欠。

冰炎當然有留意到躺著閒聊的傢伙越聊越是瞇起眼的懶散姿態，「睏了就別硬撐。」他的指尖又輕搓過紙張纖維，翻過了一頁。

「還沒啦……」褚冥漾抱著壓根還沒翻頁的《後來的你，好嗎？》，同樣感到好奇地隨口問，「是說，潛水那本我還能理解，可是學長為什麼……要送我這本啊？」他愛睏地揉了揉眼睛，「還是那啥……有什麼用意之類的？」漸漸閉了閉眼睛打起瞌睡。

沒有完全投入書中的紅眼歛了下來，沉澱學弟那句企圖套出什麼的一切深意，「用意什麼的，你自己看了不就知道了嗎。」冰炎繼續狀似隨口說。

「……是……什麼呢……」含糊不清的話語終究沒了聲音。

「──褚？」冰炎一放下書就看到歪躺在他旁邊睡得正香的傢伙，輕嗤了一聲。

真的是小豬，仗著過年老放縱自己吃吃喝喝，日子倒是過得很爽。

他又靜靜地觀察確定真的睡死的人，將書擱在一邊舒了口氣，緩緩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就窩在他坐臥伸直的大腿旁，睡得毫無防備的小笨狗的黑色短頭毛，小心翼翼地不驚動熟睡的姿態。

冰炎有一下沒一下順過軟塌的黑髮，像是安撫孩子能睡得更沉般墮入更深的睡夢中，又享受了下夜深人靜的靜謐培養睡意。

「笨蛋。」低垂注視睡顏的柔和目光意味深長，他輕輕掀起唇瓣呢喃：「那是因為很多想說的話都在裡面。」

「比如──『喜歡和你在一起，是因為即使只是沉默地待著，也不會感到寂寞』。」

夜深人靜的當下，仗著沒有人會聽到的冰炎低聲說出偶爾會忍不住想傾吐的喜歡、隨時都快滿溢出來的喜歡。

晚安，還有……

「我喜歡你。」

輕如羽的坦露為守歲的夜末烙下了甘甜的回韻，結束了迎春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