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7.5 番外：屬於他們的聖誕夜（1）

〈一拳打在棉花上〉

莉莉亞從來就不懂她那個同父異母的兄長在想什麼。

緩慢走在聖誕氣氛的活絡街道，她漫無目的地尋著不曉得到底該不該多此一舉的……呃，回禮。

經過上次畢典一事，她跟休狄在大家眼裡大概就是那種不和睦的兄妹吧，而兄長尖酸刻薄的態度也像在時常告訴她──自己就是那種不討人喜歡的妹妹。

話雖如此，偶爾卻又會有諸如上次那樣的一反常態。

忽冷忽熱的態度讓她難以琢磨，但是再怎麼粗枝大葉，她也不足以眼殘到連這種其實在拐彎抹角對她好的細節視而不見。

兄長富有歧視的高傲態度幾乎人盡皆知，可是表現兇歸兇、講話爛歸爛，她不得已求助或要求的東西，哥哥卻從不曾讓她失望過。

她真的不懂為什麼會有人這麼矛盾，不過……同樣也很矛盾的她其實才沒資格說自家人什麼吧。

說不定這樣的彆扭是他們家族基因特有的天性？總是讓人不得要領，麻煩死了。

麻煩的也是她。莉莉亞瞥了眼走在旁邊默默陪她瞎逛的超商怪人，這人這的很怪。

喜歡吃飯糰勝過一切的怪人。

莫名其妙奉陪她的怪人。

萊恩從頭到尾都沒有多嘴什麼，就是閒晃似的跟女孩一直走，不問女孩的打算、也不催時間……呃不、時間不早的話他還是會提醒。

不過在那之前還有餘裕，他就繼續讓給旁邊的女生安靜思量的空間。

每個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家中成員很單純、和弟弟的關係也很和睦的萊恩只覺得很知足。

莉莉亞走著走著，思來想去，突然停在西點店面前，低頭看了眼展示桌上的手工點心，不外乎想起之前那一大袋的手工餅乾。

她拿起了一包手工甜點，懶得管什麼敷不敷衍的嫌疑。

要送給不確定的人……送吃的應該最保險吧？因為食物被毀屍滅跡後可以若無其事繼續維持平常心，將她一反常態的行為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另一方面，就算被丟掉也可以自我安慰當作是有被吃掉了事。

有時候她也有想過，兄長的刻薄或許只是一種偽裝的假象，這麼做的好處是什麼她也不太清楚……興許是一種自我保護？

不管怎樣……她捏了捏躺在掌心上的精巧包裝，拿給店員結帳。

「決定好了？」萊恩單純問。

「嗯，姑且吧。」莉莉亞又捏了捏結完帳裝著餅乾的小袋子，睨了他一眼，「你不是要買東西嗎？」

「宵夜在騎回學校的路上再買就有了。」反正丹恩不挑食，而且聽他說晚上跟同學去吃大餐，應該不用買太多。

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萊恩拿出來接通，「喂？……我都可以。」

莉莉亞聽到超商怪人向另一端回了一句不明所以，「好，我問問。」暫時將手機拿遠，然後看向她，「他們要去唱歌，你要來嗎？」

莉莉亞疑惑地皺了下眉，現在？「我就算了，太晚回去不行。」她搖搖頭，雖然沒有明確門禁，不過太晚回家還是會被家裡人擔心。

萊恩點了下頭，向另一頭的同學交代說把人載回家就過去，然後又講幾句就收線了。

「回禮。」走之前，莉莉亞突然冒出沒頭沒尾的兩個字。

「什麼？」萊恩疑惑問，當然沒那麼神通廣大，光靠兩個字就懂她的意思。

「姑且當作跟我浪費時間應得的報酬。」莉莉亞彆扭地哼了一聲，手環胸趾高氣昂地問：「說吧，想要什麼今天破例滿足你。」

萊恩看了她看似驕縱的姿態一眼，慢吞吞地說：「已經收到了。」

莉莉亞愣了一下，「欸？」遲疑地瞟了他一眼。

「我是說禮物。」萊恩又看了她一眼，「已經從你那收到了。」

莉莉亞微微瞠大了眼，這、這傢伙在說什麼啊？！臉頰不可抑制地漸漸泛起微微紅暈。

緊接著萊恩拿出飯後甜點抽到的交換禮物，「這個應該不便宜，謝謝。」冷不妨潑她一桶冷水。

「……」莉莉亞舉起拳頭，非常不文雅地往他結實的臂膀揍了一拳！

「……好痛。」突然挨打的萊恩一臉莫名其妙，瞥過來的眼神頗無辜。

「哼，活該！」得到女孩氣急敗壞地痛罵。

好吧，日常性炸毛。習以為常的萊恩聳聳肩。

把人送到家之後，「聖誕快樂。」他順口補了一句應景的祝福。

「……聖誕快樂，騎車給我小心點。」然後目送女孩一溜煙地鑽進堪稱別墅的獨棟大豪宅。

深夜時分，機車上的萊恩抬頭看了下皎潔明月的夜空，星星卻不少。

對剛才算是坦率的提醒多留了點心，他謹慎地催緊油門——

馳騁於夜中赴約未完的狂歡。

※※※

〈很多很多〉

「再來一杯！嗝……」

「黎沚，你這樣會吵到左鄰右舍。」洛安的聲音難掩無奈，感覺到背後下滑的重量，他伸到後面穩固體重的雙手又托了托，穩穩地把醉鬼背在身上。

騎到社區某塊停車專用空地後就只能徒步進小區把人運到家門口，他安安靜靜地走在夜深人靜的社區小巷裡，現在凌晨兩點多，背上時不時安分沒多久又會發幾句牢騷的瘋言瘋語讓他一度擔心會被附近居民給檢舉。

「嗝！西瑞跟雷多兩個……嗝、渾蛋！嗝……我還能喝嗝……再來、再來嗝……一口乾啦！」

「……」很好，他現在還得擔心這小麻煩會不會冷不防吐在他身上，「唉……」

然而他的一聲嘆息反而讓背上的傢伙安分了些，「……？」洛安等了等，想著該不會是睡著了，略疑惑地轉過頭試探性叫喚：「黎……」順勢被偏頭靠在肩上的的損友輕啄了下臉頰。

頓了頓，擺過頭繼續看路的洛安聽著耳邊傳來傻呼呼的嬉笑，搞不清楚是誤打誤撞還是這傢伙刻意為之。

記得黎沚小的時候向來如此，一見到長輩捧著臉就亂親，因此很討喜也很有長輩緣，就連以前被野孩子欺負時，他幫這傢伙趕跑惡霸小孩也被順手抓著臉就是隨地亂親一口。

話說回來他們都老大不小了，以前那些過頭的撒嬌早就不適用，話是這麼說……他不著痕跡地睇了眼歪靠在肩上睡得香甜的大孩子，彷彿永遠長不大的脾性就算鬧多少幼稚的笑話也老是讓他在不知不覺間百般退讓，「快到家了。」

「洛安──」肩頸傳來微熱的氣息，伴隨迷迷糊糊的軟語，「嘿嘿……你對我真好。」

「你醒了？」洛安偏頭確認問，「醒了的話把大門鑰匙拿出來。」

黎沚喔了一聲，渾渾噩噩地伸手往自己的褲子亂摸，「怪了？我記得在……哇啊啊！」

洛安及時煞住腳，穩住找個鑰匙都能把自己給摔出去的傻子，「別勉強，跟我說一聲就好，在哪？」

「在……」黎沚有點後怕地吞了吞口水，混沌的腦袋勉強運轉中，「唔，應該在左邊屁股的口袋吧？」

洛安順著他的話騰出一隻手摸索了下這傢伙的左後方口袋，還真的抽出一串鑰匙。

就在即將抵達家門口時，環抱脖子的力氣緊了緊，「欸，洛安……到家門口後你就會把我丟下嗎？」背後的聲音突然可憐兮兮地問。

洛安疑惑地皺了皺眉，這傢伙又怎麼了？還在酒精作祟？「不會，我會先把你搬到房裡安置。」免得喝茫的傢伙在家裡摔得狗吃屎。

「那順便陪我睡覺？」背後傳來笑嘻嘻的聲音討好道，屁股彷彿生出看不見的惡魔尾巴露出馬腳。

「你家裡沒人？」洛安奇怪問，想著這時間伯父伯母都睡了才對。

「他們過節出去玩了啦，都留我一個人，哼哼！」黎沚用小孩子般賭氣的口吻說，「反正全家人明天一早就回來了，回來看到他們也很喜歡的小洛肯定不會大驚小怪嘛！」從小到大都不曉得看幾百回了咩。

「少得寸進尺。」洛安輕嘆了口氣，「小孩子嗎？」語氣倒是從來沒有不耐過。

黎沚還真的得寸進尺地嘿嘿笑了聲，「在洛安面前我可以永遠當個小朋友啊。」睡醒又開始胡鬧過動，還在茫的腦袋胡亂蹭了下寬厚的肩膀，「就像對我來說小洛永遠都是小洛，而小洛從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對不對？」故作調皮的話語假意試探。

「因為我們是青梅竹馬。」包括黎沚一語帶過總是對他這麼好的話也是，洛安一時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來解釋自己怎麼老是慣著這傢伙。

因為從小就一起長大，老早就像是家人般深厚的交情，漸漸看慣了這傢伙的胡鬧並稀鬆平常，且自然而然擅於各種收拾善後的他也覺得天經地義──

「只有這樣嗎？」背後似失落似期待的聲音適時地引導出常常會被他淡出腦海的疑問，以各種理所當然的名義為由。

「因為像是家人的關係。」他說。一樣是不需經過腦子的名義之一。

「還有呢？」背上的聲音仍是失落與期待參半。

「我比你大，多擔待是應該。」

「嗯哼，還有呢？」

「你爸媽有托我多照顧你。」

「呿，還有嗎？」

「你老是不讓人省事，還想要我坐視不管把你放生到哪去？」洛安收住了本該繼續邁步的步伐，受不了對方在打什麼啞謎，轉過頭問：「你到底想問什麼？」

然而黎沚只是微微一笑：「還有呢？」

「……」洛安難得興起想朝背上搞神祕的傢伙瞪一眼。

還有呢？

很多很多──以他青梅竹馬惹事生非的高頻率程度根本說不完，夾雜說不清道不明的那些也包含在很多很多裡面，無法以青梅竹馬或家人冠冕堂皇地涵蓋一切的種種，「很多很多──」

就是，還有很多很多。

「亞說過，不該拿來用賭的。」背上的兒時玩伴冷不防說。

「什麼？」洛安疑惑地問。

黎沚笑了笑，臉上茫然的醉意早就不復存在。

他原本以為勝敗機率什麼的，早就被名為青梅竹馬的枷鎖給套牢了。

殊不知還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可能性。

對他來講，暫且足夠了。

「我也有很多很多……」

這傢伙今晚特別喜歡打啞謎是嗎？洛安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什麼？」還是不減耐心地問。

「我說有很多很多……」背上的黎沚揚起竊笑，「很多說服你陪我睡覺的理由！至少有一百個！」

「夠了，我就留宿一晚。」洛安瞬間心死了一下，「並不想在聖誕夜被你給吵死。」

不意外得到黎沚忘了節制的歡呼，差點讓他失手把人栽在地上。

好險……要是被鄰居檢舉的話，他大概一個禮拜都不來這損友家了，並不想被記住謝謝！

「等等到家後，你給我馬上安分睡覺。」洛安覺得必須祭出警告以防等會兒不得安寧，「不然我就把你踢下床。」

「你才不會咧……」黎沚又開始腦子混沌地打了個大哈欠，「我先睡啦……你自便……」然後就沒了聲音。

其實剛才是強撐意識的傢伙直接在青梅竹馬的背上睡死了。

「……」都睡死了，為何還纏著要他陪睡？洛安不解，外加頭疼。

這下他真的活像撿屍份子，希望別被哪個好事者看到。

那是因為想在醒來的第一眼看見你啊──酣睡的黎沚泛著香甜的弧度，像在為自己謀的小福利竊喜。

晚安，期待明天能和你說聲早安的早晨。

喔不、也或許會睡過中午也說不定，畢竟假日也擁有睡到飽的特權嘛。

不管怎樣，晚安──他最喜歡的小洛。

絕對不會讓給任何人的小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