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2 歸屬

「吃飽要消化一下再回去嗎？」

「好啊。」去哪連問都沒問，褚冥漾慣性應了聲好，然後在半路才想起學長上次也是這樣拐他去荒蕪人煙的地方，頓時有點後悔……

後悔也來不及了，車速蠻快的機車馳騁在空曠的道路上左拐右彎，眼看著路上的景物一度只剩黑壓壓的柏油路跟每隔幾公尺的一盞盞路燈，他有點緊張地吞了口口水，環在直屬腰間的手忍不住收緊。

「先在這裡下車。」隔著口袋布料拍了下停車了還緊抓不放的手，「褚？」紅眼疑惑地透過後照鏡看了下縮在背後當鴕鳥的直屬，在幹嘛？

「啊、啊？」褚冥漾抬起頭連忙滾下車，還忙不迭地左右張望四周環境，「這、這裡是哪啊？」

「你不曉得？」冰炎挑眉問，將機車熄火後把安全帽隨意掛上後照鏡，「這裡是前往亞里斯大學的山腳下那條路。」

說罷，他跨出機車站起身，轉過頭朝學弟挑起一抹弧度，「剛剛倒是抱得挺緊，結果連路都沒在看？」好整以暇地看向直屬的眼神帶著戲謔，語氣奚落。

發現原來是一場烏龍的褚冥漾臉上一熱，「我、我我以為學長又要去哪個鳥不生蛋的地方……」為了轉移尷尬，他又看了看還真的挺眼熟的環境，面前這家商店正是亞里斯大學山腳路邊的超商。

伊多他們三兄弟就讀的亞里斯是一間有名的天文大學，有名的莫過於校內裡設備完善的天文台，為了方便設施的興建與觀測價值，所以整個校區建設在地勢偏高且夜晚能避開光害的半山腰郊區。

而目前學長一路騎上來的這條寬敞山坡路，就是通往亞里斯唯一一條必經的主要幹道。

「走吧，先去買個熱飲。」冰炎率先踏出步伐走進超商，跟著晃進去的褚冥漾一踏進恆溫空調的室內，隨著自動門一關，頓時隔絕外頭的寒流低溫。

他偷偷預防性吸了下鼻子，免得冷不防有兩管鼻水跑出來，然後走到學長待的櫃台就聽到對方不意外點了杯拿鐵，「那我要一杯焦糖瑪奇朵。」在學長開口問之前，他有自知之明地自動點了一杯，其實就是學長的拿鐵加了焦糖糖漿。

「嗤，螞蟻。」褚冥漾還聽到旁邊的學長低聲調侃了一聲，然後拒絕了店員附給他的其中一份糖包。

「走了。」冰炎一手拎著一袋熱飲、一手拉著學弟面對外頭的寒風。

褚冥漾垮著臉被學長拖著滾出超商，因為一進到這種舒適的室內空間就會想生根在原地嘛，「學長，好冷……」山腳下真不是蓋的，平常遮陰用的綠油油樹木現在則是讓整段馬路形成冷對流的天然冷藏效應，空氣相對額外低了一、二度。

「等等騎上去還會更冷。」戴上安全帽的冰炎發動引擎，「怕冷的話就像剛才那樣抱緊一點。」

「喔……」不用學長講，褚冥漾也會不自覺緊巴著人不放，冷到皮皮挫的寒流早就讓他無暇顧忌什麼剛剛才被奚落過的羞恥心，管他坐在前頭的是學長還是誰，當作天然暖爐緊巴著就對了。

現在才發現身上保暖的牛角扣大衣其實防風指數有限已經太晚了，更何況他還只是坐在後座，大部分的氣流都被駕駛給擋了下來。

後座的褚冥漾就在納悶，同樣也穿大衣的學長都不冷嗎？還是連這個也習慣了？

「到了。」騎到山坡路中段的冰炎將機車隨處停在路邊，感覺背後窸窸窣窣正慢吞吞地脫下安全帽然後爬下車的動靜，他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其實正在逞強的某人。

好冷……褚冥漾禁不住抖了一下，無暇打量處身之地，轉過身就要伸手去討那杯此時堪稱救命稻草的熱飲！

結果被剛打開後車廂的冰炎隨手抓個正著，拉過讓他不滿的透涼手掌，順勢拉出後車廂裡的外套就往直屬手裡塞，「笨蛋，會冷的話就套上。」還順手責備般敲了一下不懂得穿厚點的傢伙。

「謝、謝謝學長！」真的是感激不盡啊！褚冥漾感動得無以復加，立刻披上去防風。

尺寸意外還蠻剛好的厚實純白色羽絨外套頓時阻擋四面八方的凌厲冷風，穿在身上的暖和觸感又不會因為衣料的厚度而顯得肢體沉重，活動起來還蠻方便輕盈的。

他低頭看了看胸前繡有小小灰色框底的『66°』字樣，框架下則是繡有同樣灰色的『NORTH』單字。沒看過的牌子，有點好奇。

「話說回來……」褚冥漾忍不住抬起頭嘖嘖稱奇，「學長，你連後車廂都有備用外套喔？這樣真的很像有女……」後腦立刻炸開熟悉的爆痛！

「說過了沒有就是沒有，你左耳進右耳出嗎？」也不管白目的傢伙痛得哀哀叫，冰炎一臉凶狠地瞪他，「再問一次我打死你。」

就只是舉個例子嘛……褚冥漾捂著頭很無辜。

爾後，他又被塞過來的焦糖瑪奇朵轉移了注意力，一邊接收學長氣不打一處來的瞪視，一邊捧著熱熱的飲品幫雙手解凍，趕緊閉上多餘的腦殘。

靜下心之後，褚冥漾才有空注意到周遭的環境……不、應該說景致，半個小山腰承襲了山腳下屬於城市的萬家燈火，彷彿生生不息的不夜城點綴出他們腳下的一整片燈海，光是遙望著這片熱鬧的城市夜景，彷彿就能忘卻夾帶夜風裡的寒冷──又或許只是學長的外套太過暖和的關係吧？

然後他還聽到一旁的學長附帶一句，「外套不用還我了。」

這下子又讓他瞬間回神，錯愕地轉過頭，「欸？」可是這看起來不便宜耶！話說穿起來那麼暖當然是不便宜啊！

「我家裡有很多這種親友送的衣物。」知道直屬肯定不好意思收，冰炎隻手擱著那杯從杯孔散發熱氣的拿鐵，看了他一眼又補了一句：「樣式我又不穿，給用得上的人也正好省去我一樁麻煩。」

「是、是喔？」好吧，學長都這麼說了……褚冥漾只好心懷感激地收下，因為穿上去真的很暖和，給學長用的東西品質果然都沒話說，「這樣的話，今年突然收到學長的很多禮物耶……」他小聲呢喃了一句，不曉得該說是過意不去還是什麼。

「算是回敬去年，也差不多。」冰炎一語帶過，環著手啜了口熱拿鐵。

哪有差不多啊？撇去那頓餐算湯瑪斯請的不算的話，可是包括兩本書跟一件羽絨外套耶！只是回敬去年也太……褚冥漾頓了下，才開竅般理解今年的份歸今年。

學長其實有料到他今年也準備了禮物。

該說是因為有去年收禮的經驗嗎？「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學長……」褚冥漾無奈地咕噥了聲。

冰炎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你有什麼事要瞞我的嗎？」看似非常單純地瞥了他一眼。

「我哪敢啊。」褚冥漾癟了癟嘴，都這樣了，當然就順勢拿出也是藏了一整天的東西，「學長，你這樣很沒驚喜感耶。」他將白底銀邊幾何樣式的簡約小袋子放到自行破梗的人手上。

「明明是你太好懂，怪誰。」冰炎嗤了一聲，將熱飲先擱在機車座椅上，在學弟期待又緊張的目光下從小袋子取出另一個白色盒子，然後一邊打開盒子，一邊想著這小子也不至於要那麼緊張，反正不管送什麼他都……

盒子裡躺著一條銀製的圓片項鍊，他對著上面精巧的刻字微愣了下，是僅僅簡單的三個字母，卻是以獨屬於他能理解的方式，涵蓋了所有意味的祝福──『Von』。

褚確實知道他來自哪裡。

「It means best wishes for you.」褚冥漾輕輕道出之所以刻上屬於學長母語的『希望』一詞，是貪婪地希望學長能實現他所期望的所有。

如果從前看過的漫畫中，言靈真的存在的話，褚冥漾甚至願意把全世界最好的願望與祝福都給眼前這個對他來講一直都很重要的人。

「如果心能說話，那就是咒語般的言──」情不自禁吐出這一句，冰炎偏過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So your blessing may have come true.」

「欸？」褚冥漾愣了愣，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學長是什麼意思？不過他還記得要補上一句應景的節日祝福才行，「Gle……Gleðileg jól！」

然後他看到學長的表情又愣了一下，忍俊不住低聲笑了出來，「褚，聖誕快樂。」冰炎同樣以直屬的母語給予節慶的祝福，將又放回手裡的拿鐵隨意伸過去跟他碰了杯。

褚冥漾有點窘，現學現賣的冰島語很蹩腳他知道啊！那也不要笑啊！

接著略哀怨地一抬頭，換他被眼前猝不及防的景象給直接愣在當下──學長他笑了，是那種非常單純開心的笑容。

驀然睜大的黑眼亮了亮，直愣愣地注視學長難得的真情流露。

毫無防備的心情全寫在臉上，對他敞開心房的學長比任何時候都要讓他心情悸動。

很溫暖，露出純粹笑容的學長很溫暖，而且他也知道……學長一直都是個很溫暖的人。

被暖到快從心臟溢出來的褚冥漾忍不住跟著化開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真是犯規……直到最後的最後，今晚的平安夜還是被屬於學長的暖冬色彩給填得滿滿的，滿滿的回憶。

同時也為褚冥漾的平安夜烙下最美的印記。

對冰炎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笨蛋大概不曉得『Von』換作德語文法亦有『屬於……』的意思吧。

你終究會知道我來自哪裡──

而我也知曉了，自己屬於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