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未解

下午第二節的社團，米可蕥準時來到了社團教室。

上課鐘聲敲響，有來報到的社員都坐在位子上聊天，反正今天也沒什麼事，甚至還有人乾脆拿桌遊出來玩，往往這種自由時間，教室都會呈現有點鬧哄的狀態。

阿斯利安發現往常和學妹一起來社團的學弟還是沒有到，「漾漾下午請假嗎？」是身體不舒服？可早上看人還好好的。

位子上的冰炎正在批改教授委託的小考考卷，他當然也注意到了隔壁的空位。

「沒有喔，漾漾只是會晚點到。」米可蕥搖搖頭，然後滿臉紅潤地扔出一句炸彈，「他被女生抓去告白了！」

在一張張考卷上俐落圈出錯誤的紅筆頓了一下，暈開了小小的紅點。

原來那傢伙也會被告白……不、這不是很正常嗎？那傢伙蠢是蠢了點，除此之外也沒什麼不好，會被告白很正常。

一閃而逝的異樣感被冰炎不著痕跡地壓下，「……」他幾不可聞地皺了下眉，繼續手邊的工作。

「嗯……有必要那麼興奮嗎？」阿斯利安揚了揚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突然不是很懂學妹的想法，他以為學妹是支持……褐色眼睛看了眼神色如常的某人。

本來以為終於看清了局勢，阿斯利安突然又不是很懂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喵喵是替漾漾高興，因為他說不定能因此對自己更有自信嘛！」有這樣的人能多跟朋友說說他的優點，這樣不是很好嗎？

「嗯，也是呢。」阿斯利安雖然聽懂了學妹的思維，不過還是覺得這女孩也未免太樂觀了吧，難道就不擔心可能衍伸出來的問題嗎？比如萬一學弟答……

說時遲那時快，門被輕輕拉了開，進來的褚冥漾不發一語朝著自己的位子走了過去。

「怎麼樣？漾漾有好好回應她嗎？」米可蕥立刻湊上去問，反正現在很多人也都離開位子，不差她一個。

褚冥漾一臉「你怎麼知道……算了。」的放棄表情，點點頭，「我拒絕了。」

阿斯利安看了眼學妹一臉不意外的表情，發現她真的很了解自己的死黨，連結果都猜到了。

其實沒什麼好猜的，因為慢熱型的褚冥漾不可能會答應一個陌生人提出的交往，這樣的相處只會讓他倍感折磨罷了。

那不知道這位學妹有沒有預想到這件事對學弟心情上的影響？因為阿斯利安瞧著學弟好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漾漾，你怎麼了？」同樣也發現同學沒什麼精神的米可蕥疑惑問，周遭都是其他人熱絡的聊天聲，她並不擔心會有人在意這邊的話題。

「該不會你拒絕之後，對方態度不好，然後不歡而散了吧？」可是那個女生看起來不像是這樣子的人啊？

「沒有沒有！」褚冥漾連忙搖搖頭，說那個女生人很好也沒有生氣，想了想道，「我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喜歡我哪裡而已。」他還是覺得被告白這種事嘛，根本與他的人生八竿子打不著，就不知道是出了什麼意外，才會讓他碰上這一遭。

「笨！」米可蕥撐著朋友的桌子湊近他，義正嚴詞，「漾漾當然足夠好到讓人喜歡啦！」

「喵喵會替漾漾高興，也是因為終於有人能證明喵喵說的沒錯！」翠綠的眼神堅定地看著他，「所以漾漾可以儘管拿出自信沒關係！」

褚冥漾看著認真和他對視的女孩，突然想起對方曾經說喜歡他、也喜歡大家這句話，其實他還是或多或少覺得是因為女孩人很好，才會接納他這樣的人。

但是套用學長話的意思是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誰好，也是呢，再怎樣也不會有那種耐心去應付一個真的毫無可取之處的傢伙吧？

所以，他應該能稍微提高一點自我意識，認定自己也有所謂的優點吧？

假如一再地否定自己，那麼就等同於愧對他人對自己的肯定。

只有肯定了自己，世界才會肯定你，學長是這麼說的。

而他現在，好像才有點真的懂這句話的意思了。

如果自己不先肯定自己，那麼他人的肯定將會視同於無形，反過來隨便一句批判或否定便足以造成遍體麟傷，然後又因害怕疼痛而龜縮在原地，這是一種惡性循環。

所以更要邁出腳步，不管步伐有多小。

而褚冥漾回過頭，發現自己早已不在原地。

以前糾結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似乎也早就覺得沒什麼好怕了。

「謝謝你。」糟糕，他發現自己詞窮到只能擠出這句話。

但是，謝謝你們，率先拉著我向前。

※※※

雖然經過朋友長期的洗腦兼證明，才終於稍微想開了，但談戀愛這種事對褚冥漾來說Level可能還太高，覺得光靠那一點自我肯定好像沒啥屁用耶。

他一想到要對某個人負責到底就覺得頭很疼。

等等，他是不是想太遠了？

「嗤，被告白還一副苦瓜臉，全世界也就你一個吧。」走在一旁的冰炎不冷不熱地說。

「學長還不是一樣，都嘛面無表情。」哪有資格說我……褚冥漾瞄了眼旁邊半斤八兩的人。

他們現在正朝車棚前進，幾個人約好時間在校門口集合要去吃晚餐，今天晚餐的主意是米可蕥和庚出的，她們找到了一間餐館在情人節推出限定優惠多人套餐，因為看起來CP值真的很高就決定去吃了。

等會兒還有打工的萊恩直接PASS，褚冥漾不外乎變成給直屬學長載，他上樓拿安全帽回到學長機車旁，離集合還有點時間。

米可蕥去找庚、千冬歲和夏碎要分別忙完事才會過來、阿斯利安也是社團的事收拾好才會過來，所以大家才會約個時間跟集合點。

喔對了，阿利學長自從寒假一起和他們滑過雪，也默默加入了吃飯常規組。

紅眼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不一樣，我可不會煩惱個半死。」因為剛下課，現在門口肯定一堆車流進進出出，冰炎打算在車棚等那幾分鐘的尖峰期過了再出去。

是是是，反正學長受歡迎慣了，不會為了這點沒營養的小事煩惱不已，就連被暗戀也是家常便飯啦，不把那些人放在眼裡……

啪！

「好痛！」褚冥漾捂著頭眼冒金星。

「你最好收好你的腦殘。」冰炎冷冷瞪了他一眼，靠坐在機車上，「不然你說說該煩惱什麼。」不喜歡就不喜歡，有什麼好心煩的。

奇怪耶，他又知道我在想什麼了……褚冥漾揉了柔發疼的腦袋，哀怨地瞄了學長一眼，想了想道，「我只是好奇她到底喜歡我哪裡。」那個女生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講。

「喜歡為何非得要有個確切理由？」斜倚著機車的冰炎環著手沒看他，只是淺淺淡淡地吐了句，「根本沒必要，憑的只不過是個契機罷了。」

可是……這樣聽起來很不可靠耶，而褚冥漾覺得自己也是那樣的不可靠，「我覺得，像我這種人沒辦法給那個女生幸福。」不管她在他身上想像的是怎樣的憧憬，他覺得他都給不起，褚冥漾誠實地說出自己所想，然後「啊」了聲。

來不及了，他的腦袋果不其然又被巴了一下。

「就說了不要讓我講第二遍！」冰炎煩躁地嘖了一聲，懶得去管痛到哀哀叫的傢伙，「給我把你那煩死人的口頭禪改掉。」

「下次再被我聽到……」紅眼瞇起來，警告，「我就種了你。」

「不、不不會了啦！我剛剛只是口誤！」褚冥漾嚇得半死，黑色腦袋搖頭如波浪鼓！

冰炎冷哼一聲，瞥了眼一驚一乍的學弟，「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啊？」什麼他搞錯了什麼？褚冥漾不解學長怎麼沒頭沒尾來這一句。

「幸福這種概念，從來就不是單方面的給予就能夠實現。」冰炎語氣平淡，用看笨蛋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態度像是在教小學生寫生字的那種勉強耐下心、又很懶的感覺，「就拿你雙親舉例好了，難道他們是單一付出嗎？」

「當然不是。」褚冥漾立刻搖搖頭。

「那就對了。」冰炎下了個莫名其妙的結論。

「……」什麼跟什麼……褚冥漾還是聽得雲裡霧裡，可是又好像懂一點意思。

他想到電視劇常常講說所謂的『對的人』，記得以前老媽也說過類似的話，什麼老爸雖然蠢歸蠢，但好佳在也算找對了人之類的。

算了，總之勉強湊合著的戀愛不會開心，這點褚冥漾還是知道的。

至於所謂遇上對的人是什麼樣的感覺……他究竟有沒有機會知道？這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人嗎？

感情這種事，為什麼總是那麼模模糊糊的？

「好難理解。」褚冥漾不禁嘟囔了句，他大概永遠都無法理解那個女生在想什麼了吧。

「能理解就不叫感情了，笨蛋。」冰炎敲了下黑色腦袋，跨上機車坐墊發動車，「走了。」

真是，吃飽太閒嗎？他這才想到為啥非得在這裡跟這傢伙探討這種事情，冰炎了後座的人一枚白眼，雖然對方看不到，然後發動催動油門。

校門口已經停了幾輛機車在等他們，會合後大家直接出發。

嘖，也只有這傢伙能把情人節過得那麼多愁善感吧，反正等等吃到好料就會清醒了。

……那我呢？冰炎蹙了下眉，沒有忽視剛才壓抑的異樣感，那又算什麼？……緊張？

想到這，趁著停紅燈，他沉默了幾秒，不禁還是多問一句，「所以你拒絕那個人是因為不喜歡，還是沒準備好？」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想聽學弟親口釐清。

褚冥漾欲開口，剛好綠燈了，避免被行駛的風壓蓋過聲音，後座的他稍微湊近了學長，然後道：「我沒有喜歡她啊，我跟她又不熟。」

背後傳來微微貼近的溫度，冰炎聽到那句『不喜歡』之後，那種異樣感才徹底消除。

跟之前一樣，為何總是因褚而起、又因褚而止……

講到這，褚冥漾忍不住又接著吐訴：「不過，那個女生她問了我一個問題。」他不自然地頓了下，眼神飄移，「可是……我好像答不上來。」這也是他鬱悶的原因之一，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學長講這個，總覺得每次跟學長講這些有的沒的，心情就會輕鬆很多。

冰炎微偏頭問：「她問了你什麼？」嘖、學校附近連每個T型岔路都有紅燈，煩死了！可他還是規矩地漸漸收緊剎車把機車停下來。

褚冥漾開口：「她問我有沒……」

「漾漾！」清脆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坐在後座的米可蕥隨著學姊把車停在學長旁邊，揮了揮手跟同學打了招呼，然後趁著短暫的幾十秒聊些五四三。

話題被岔了開，褚冥漾被牽著鼻子走一路聊下去，冰炎也沒再追問。

但是或多或少，彼此都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

就這樣放著不管好嗎？

偶爾，情人節也會逼著人去思考平常不會去思考的問題。

而這份仍無法完全解答的心思，是否、會在某一天面臨揭示？

或許，正如隔著一層輕柔的薄紗便能看清全貌。

如同背後若有似無拉近的溫度，僅差幾釐米的距離。

有點浮躁，卻不至於不安。

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