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湛藍海灣──啟航

聽說這幾天有颱風形成，雖然沒有登陸，不過天氣預報說要小心外環流。

早晨不過七點多，自車窗外灑進來落在大腿上一大片的暖陽光線，像在詔告著今日勢必會是豔陽高照的好天氣，褚冥漾一邊咬著早點，從擋風玻璃看出去也是萬里無雲，一點也看不出會有陣雨的跡象。

今天是他們一行人出遊的日子。

兩台車的乘客配置與上次滑雪的時候差不多，學長負責住校組、阿利學長則是外宿組，只有莉莉亞是自行前往，聽說家人會載她過去。

去布袋港的路程不算太長，因為等會兒要吃暈船藥，褚冥漾不敢拖慢吃早餐的速度，三兩下就解決了。

這時他就很佩服萊恩明明都要坐船了，卻還是堅持要吃飯糰的毅力，也不怕消化不良待會兒吐出來。

據他本人是說，從糯米改吃白飯的飯糰就會降低消化不良的風險了，而且他其實不太會暈交通工具。

也是，對方就連坐二十四小時飛機都不在話下，著實叫人羨慕。

大概十幾首歌的時間便下了交流道，然後照著導航行駛，沒多久就開到了港口附近。

「到了。」冰炎打算先開到遊客服務中心放人下車，再去找停車位，後面跟著的深灰色休旅車亦然。

「謝謝冰炎學長！」、「謝謝學長。」後座的兩位乘客下車提著自己的行李，也打算在門口等司機停車回歸。

關上車門，紅眼看了下還不打算下車的人，褚冥漾正自動自發地在導航螢幕上輸入『停車場』三個字，「你不先下車？」

黑眼從導航抬起來，「呃，我跟學長去找停車位好了。」感覺搭完車就放司機一個人去找停車位有點那個啥……「啊、還是說其實學長一個人比較方便找？」

冰炎說了句沒差，反正學弟不介意等會兒提著行李多走幾步路的話，他也沒啥好阻攔的，「不用找了，我剛有看到。」

包括後面尾隨的深灰色休旅，兩台車開進附近的付費停車場找個位子停好，然後顧好各自的磁扣，下車拿行李去會合。

褚冥漾跟學長一下車就看到隔壁輛的阿利學長和夏碎學長，「早安啊。」兩位學長都笑著和他打了招呼，看得出來心情都很不錯。

畢竟出遊日嘛，他昨天還在床上翻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才睡著的，要是學長知道一定又會被說是遠足的小學生。

他們回到遊客服務中心時，莉莉亞也已經到了，數了下人頭確認都沒少，便派出代表蒐集每個人的證件去領船票。

拿到發過來的船票，褚冥漾看了下時間，他們早到了整整一小時，時間完全充裕。

之所以那麼早到是因為要留時間過海關，再加上六月份的旺季又是端午連假，可想而知擠在服務中心的遊客數量可謂人山人海。

過海關的時候要把行李放到旁邊的輸送帶，然後人要走過金屬探測儀，每個人身上不能有任何金屬物品。男生倒沒什麼疑慮，女生們就比較麻煩，趕緊拆掉飾品什麼的塞進包裡，動作有點手忙腳亂，深怕拖到後面的隊伍。

過了海關來到室內的等候區，裡面供人休息的椅子老早就坐滿了，甚至能看到一堆人站累了乾脆席地而坐。

距離船班抵達還有一段時間，大家都趁著這個空檔吃藥、上廁所，沒事做的就放空、滑手機、聊天。

搭船每次都得提早到，雖然等待的時間很無聊，但提早那麼多時間是為了因應突發狀況，比如路況、手續的流程、過海關的效率，最重要的是船隨時都可能因為天氣因素而有變動，所以要特別注意公告或廣播。

畢竟早到枯等總好過錯失船班。

「船來了。」有在注意螢幕上船班訊息的幾個人提醒了聲。

一群人打起精神提著行李跟隨隊伍上了船，然後根據票上的位子編號放完行李、對號入座才暫時得以休息。

只要確定坐對船、上了船、找到位置，接下來的九十分鐘就可以直接睡過去了。

沒錯，睡過去就對了，這是對付暈船還是暈車最有效的方法了。

被趕到最裡面的靠窗位子，褚冥漾沒敢像左鄰右舍的其他朋友那樣滑手機，已經盡量讓自己遁入空門開始培養睡意，要不然等船啟航時，在海上載浮載沉就來不及了。

不過，他沒想到會被安排到靠窗位子，想到幾分鐘前學長抽走他手裡的票作交換，然後把他給推進來，黑眼瞄向窗外的一片蔚藍，不禁貪看幾眼，不管是海水還是天空都被豔陽照射出乾淨又鮮明的冷色調。

「記得掛耳機。」旁邊不溫不火的提醒，讓已經飄到遠方汪洋中的神遊立即回魂，褚冥漾轉過頭，帶著不解的目光看到學長也已經翻出耳機戴上，外加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不想被待會兒的嘔吐聲干擾的話。」

在出發之前，絕對想像不出等等可能會有的慘況，但他還是聽學長的話，趕緊翻出耳機，順便偏頭看了下其他人，有的也很有自知之明地戴上耳機，不過也有像五色雞那種不怕死的大剌剌在那邊繼續吵。

不過那傢伙是屬於可以秒入睡的類型，也沒啥好擔心……可惡、好羨慕。

為了蓋過船隻的引擎聲而加大了音量，褚冥漾盡量讓自己投入音樂中，然後試著放鬆閉目養神。

睡吧、睡吧，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

然而，他太小瞧颱風間接影響的外環流所激起的風浪了。

睡不到幾分鐘的褚冥漾有些不適地撐開眼，耳邊的歌曲還在轟鳴作響……喔、不是，是耳鳴在作祟，他小心翼翼打了個哈欠解除耳壓問題，現在連做這種小動作都很怕會有東西從胃裡跑出來。

耳膜迴盪著刻意加大音量的音樂，算是目前唯一的救贖，一方面是分散注意力、另一方面是抵制外在的……呃、不祥噪音。

不要仔細聽就好、不要仔細聽就好、不要仔細聽……就不會去注意到多少還是會流溢進耳縫的嘔……呃、現在連想這三個字都不忍卒賭，總之就是屏蔽那個聲音就對了！

到底到了沒？怎麼感覺坐了有一個小時……他迅速瞥了眼時間，才過半小時，媽呀、真的假的……

被晃到睡不著的褚冥漾睜著眼睛卻不敢到處亂瞄，深怕到時正好撞見某個正在抓兔子（台語）的乘客他就死定了，因為會有連鎖效應。

外頭的風浪不至於太劇烈，因為氣候太險峻的話船也不會開，不過風雨交加的海上真不是開玩笑的，外頭的天空短時間內匯集而來的灰色調多少讓人不安，斜飄著綿延的風雨，接踵而來的浪一下一下的撲騰著，把船身給一晃一晃地拱高，然後又像小型大怒神那樣，因波濤瞬間瓦解而落下的失重感清晰而不間斷。

暈船藥……如果可以的話，褚冥漾真想一口氣吃十顆算了，他甚至興起想跳船脫離地獄的念頭。

該說就連藥效也在風浪的顛簸下不起作用嗎……可越是這種時候，就越是需要啊！

多久了？一小時了沒？快到了沒？中途一度被晃到生無可戀的褚冥漾死盯著前方座椅背後都會附帶的塑膠袋，僅剩一絲求生欲苦撐著。

可以的話……他真的不想，因為會很糗。

不管是誰，再怎樣嘔吐的畫面都不會好看到哪去好嗎！

慢慢深呼吸一口氣，褚冥漾緊靠在椅背上還是不敢亂動，而且現在不曉得眼睛是要閉著還是睜開，因為感覺都沒舒服到哪去，他試圖讓自己的注意力再度投入進音樂，手指輕點著手機螢幕，甚至挑選比較愛的那幾首循環播放，然後試著在心裡哼唱分散焦點。

再忍一下就好了……忍一下就到了……

可惡，這時唾液還一直分泌，吞進胃裡的感覺好噁心。

這時，他感覺肩膀被輕點了兩下，黑色腦袋有點吃力地轉過去，就看到遞過來的一顆話梅。

紅眼瞧著臉色蒼白過頭的學弟，冰炎索性把整包預備好的話梅塞到對方懷裡，「無籽的。」他補充說明，才想到對方掛著耳機，想著算了，反正等會兒吃了就會知道。

褚冥漾根本無暇推卻，一股腦把話梅扔進嘴裡，雖然他不耐酸，但是話梅的酸度會帶起一股甘甜，很舒服，讓他不至於太難受，「謝謝學長。」他老實地道謝，也不知道同樣掛著耳機的學長聽不聽得到。

然後一隻手伸了過來，褚冥漾盯著學長的手，恍然大悟，放了一顆話梅在上面。

紅眼瞪著躺在掌上的梅子，冰炎暗自哭笑不得，「……手。」也不管對方有沒有讀懂唇語，他直接抓過學弟就近的一隻手，施力按壓虎口處的合谷穴。

「痛！」褚冥漾下意識想抽回手，想當然耳力氣怎麼比得過學長。

「忍耐點。」冰炎講歸講，力道還是稍微放輕，但還是保持適當力度，畢竟要按到有酸、麻、脹痛感才有效。

他分別按的是合谷穴、掌心處的勞宮穴，以及距離手腕三根手指寬處的內關穴，這些主要都是能鎮定心緒、緩解腸胃蠕動的基本穴位。

褚冥漾又扔了一顆話梅進嘴裡，舒壓一陣麻又一陣痛的酸楚，黑眼盯著輪流被按壓的穴道，又看了看學長，不禁又心生佩服，「學長，你是中醫師喔？」還是調理保健師？那診所肯定每天都大排長龍！

「這種程度就叫中醫師？」紅眼瞥了他一下，冰炎知道某人又在腦殘，敷衍地哼笑道，「閉嘴，休你的息。」

「喔。」褚冥漾乖乖閉嘴，喔喔還是會開口吃梅子的！反胃的不適感在不知不覺間悄然退去，習慣了酸痛感的他甚至舒服地半瞇起眼，肩頸的緊繃也漸漸鬆懈了……

咚。

冰炎偏頭看了眼倒在他肩上的黑色腦袋，確認躺在直屬腿上的梅子夾鏈袋包裝有鎖緊後，他仍有一下沒一下地揉壓著學弟掌上的穴道。

沒什麼繭的掌心雖然不可能像女生那般細緻，不過在男性當中應該算蠻柔軟的吧？

手感不錯，至少他是這麼覺得。

沒什麼贅肉，指節分明，反正就是該有的都有，冰炎回想上次滑雪的時候牽起來也還蠻順手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現在對方因身體不適而略冷涼的末梢指尖。

不過隨著他的搓揉也多少回了點溫，他的嘴角幾不可聞地一勾，還算滿意。

最滿意的不外乎是對方的不排斥。

隨著在海上的時間推移，自窗口看出去的天空雲層削弱了不少，緩緩裂了一道縫，讓光暈一縷縷的再度破繭而出。

風浪也漸漸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