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聽說那個學長很木訥

話說回來，褚冥漾一個人在空曠的實驗室想這些有的沒的時，手裡的工作也沒停下來。

而要說為什麼明明是后的課，卻輪到他要留下來幫忙收拾善後，其實也不是誰逼他啦，是因為這邊實驗室的主要負責人是安因，所以身為對方的TA，就要有包含所有實習性質的課堂都要監督實驗室復歸情形的覺悟。

再者，因為要掌握實驗室保管的所有物品，所以他自然也會幫忙在課後維護一下環境整潔，自己親自確認比較保險。

畢竟每學期都有拿助教獎學金，先不論聽說A大給的酬勞數目會高到他嚇一跳，幫安因分擔這種不足掛齒的雜事也算是舉手之勞。

而且褚冥漾有時候也會仗著自己有各間實驗室鑰匙的保管權，會在環境整頓完之後占用無人打擾的空間讀書，特別像是這種再過不久就要大考的時候。

基本上期中跟期末之前還沒有報告或專題壓力的平日裡，實驗室通常都是安安靜靜的閒置空間。

一是不到緊要關頭，很少人會吃飽太閒跑來這裡用功；二是想佔用空間還得經過師長或是系主任的同意，並且到辦公室借鑰匙才能使用。

而下午如果有諸如此類的實習課程，老師通常都會在忙完之後把實驗室鑰匙交給他自己看著辦，然後先行離開去忙別的事。

因為實驗室借還的負責人都是他自己嘛，所以……褚冥漾暗自吐了吐舌頭，這應該算不上是濫用職權吧？

呃……反正他時不時也會被專科老師徵求同意留下來幫忙一些有的沒的，平常就算沒事的話多逗留一會兒也沒關係吧？實驗室的東西也沒什麼好偷的……呃、不，他也沒興趣偷啦。

應該說，褚冥漾簡直就像是他們系上實驗室的半兼職管理員了，平常上課找不到藥品還是器材時，系上同胞也都是習慣找他求救咧。

這時就想起千冬歲之前還開玩笑抱怨說搶了他原本行動圖書館的工作，褚冥漾也只是笑說那還真是抱歉，但這裡的情報庫擔當非他莫屬了。

其實他知道千冬歲也不是真心覺得不甘，對方甚至在埋怨完之後，彷彿鼓勵般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虛心求教關於小組實驗工作該怎麼分配比較有效率。

總而言之，這個區域基本上已經成為他私藏的讀書室（說是領地就太誇張了），如果要避免任何誘因的話，這裡最適合不過了不是嗎？

正當褚冥漾還在翻閱下午發的講義時，一陣輕微到不易察覺的踱步聲自門外走廊由近而遠，等他發現來者的時候，到現在仍是陌生的人影已途經過他這間實驗室，旋過轉角到了隔壁間。

說真的，要不是現在安靜到連根針掉下去都能聽到，那輕到根本可以直接忽略的動靜搞不好還真的會被他給錯過。

而隔壁那間事先解鎖的實驗室因為集中很多儀器，他們系都通稱為儀器分析室。

沒錯，他解的鎖。

至今為止也只草草見過幾回的碩士生，褚冥漾想著真的連認識都稱不上。

不過對方每晚都會過來的規律也是經過安因的確認，他才自動每天下午去幫人家開好門。

反正儀分室聽說是那個碩士學長每天都會固定借的地方。

而且別看那個人腳步輕得跟鬼一樣……和某人有異曲同工之妙以外，連話都很少……等等，他有聽過那傢伙說過話嗎？

好像沒有，褚冥漾壓根沒聽過那個碩士學長的聲音。

連還他鑰匙的時候都沒有。

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意味尤為明顯，不過就算如此，每當對方經過褚冥漾的視野範圍時，他還是會下意識多看一眼，如果他有留意到的話。

原因無他，那個碩士生有著一頭短短的……但是和學長一樣銀色的頭髮，因為很顯眼，叫人不注意都不行。

只是習慣性看一眼，褚冥漾早就把頭低回去繼續翻講義。老樣子，對方通常出沒的時間都在晚餐前，基本沒例外。

應該跟哈維恩一樣是社會人士吧？不然不會卡著傍晚才能來趕工，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工作可以讓對方每天都那麼準時，反正薪資福利什麼的肯定是不差吧？因為對方的氣質看起來就是一副高材生的模樣。

不過和他身邊的高材生感覺又不太一樣就是了，話說他身邊的人形形色色，當然不會有一模一樣的人種啦。

該怎麼說呢……就是很難將那個碩士生歸類為跟誰是同一類型的那種感覺，對方也有一雙不屬於亞裔的藍眸，縱使途經過時瞥過來朝他這間實驗室裡看一眼，但是那個目光清清淡淡，什麼情緒都沒有的淡漠甚至比他見過的人都還要冷淡。

但也不是冷漠的那種漠視感，就是……純粹到，讓褚冥漾覺得對方真的就只是順勢做了『看』過來的動作而已。

……呃，好像越形容越謎的樣子。

算了，他聳聳肩，想著反正那個碩士學長本來就是個謎，起身收拾東西打算覓個食然後回宿舍。

至於儀分室的鑰匙，反正之前就已經告知過那個學長，明天應該就會出現在暗藏的老地方，然後他再把鑰匙還回辦公室就行了。

哎，吃飯吧，肚子好餓。褚冥漾通常沒事的話，多半會在晚餐時段撤退。

畢竟實驗室禁止飲食是鐵一般的紀律，也是常識。

※※※

「其實我也不太懂那孩子。」安因偏頭想了下一直以來對那學生的印象，「不過重柳是個勤奮的好孩子。」回憶著對方總是悶不吭聲的樣子，他直接把這位系上的研究生歸類為默默耕耘的努力學子。

畢竟每日的固定作息從不偷懶，安因對他倒是從不擔心。

「這樣啊。」褚冥漾分神回應跟老師的話題，經過對方的指導正在試做綠油精。

他偶爾被徵求留下來協助的工作之一，就是幫忙製作招生用的贈品，通常都是些像是綠油精這種不需管制的乙類成藥。

處方上的主成分是綠油精統一規格的薄荷腦、水楊酸甲酯和樟腦，賦形劑包含Clove oil、Eucalyptus oil、Ethanol 95%、Liquid paraffin等等……成分，步驟很簡單，只要將這些成分依序混和到完全溶解就行了。

「Menthol、Methyl salicylate、Camphor……」呃、很好，包括這些主成分跟賦形劑以後應該會很常看到，趁著今天要做五十瓶印象正深的時候，回宿舍再稍微記牢一點好了。

手邊的工作沒停，安因偏頭瞧著利用空檔正在吸收新資訊的二年級生，輕輕揚起了笑，燦金的長髮暫時被隨意束在腦後，隨著他微微轉過頭的舉止，也只不過讓幾根髮絲稍稍從肩頸滑落一點，倒是沒有越過臂膀妨礙作業。

他到現在也沒懷疑過自己有沒有看錯人，因為在他看來，褚冥漾也跟重柳一樣是個說到做到的認真孩子。

這是現在很多小孩仍常常忽略的基本態度，或許就連出了社會的人們都不見得知曉，所謂『信用』在人生當中其占比的輕重。

然而『信用』其實遠遠超過任何勞力、企劃所能換取到的價值，它正是掌握了與財富一等一交換的精隨所在，全看人們怎麼運用。

對安因而言，有誠信的孩子的確也比較討人喜歡，至少以後出社會絕對不吃虧。

話說為什麼會聊到這個話題？好像是……天空般的藍色眸子又看了眼正在遵照處方調配的學生，貌似就是對方剛才提出的疑問。

也是，雖然是應自己要求，不過幫不認識的人借了那麼多次的場地，通常會引發一點好奇心也不為過，「調好了以後，請幫我分裝進5ml滾珠瓶就可以了。」

褚冥漾點點頭說了聲好，將燒杯裡的液體分裝進小巧可愛的透明玻璃瓶裡。

因為一瓶的容量只有5ml，一次以十倍量製成的話，只要分裝五次就可以完成五十瓶。

「完成之後呢，漾漾也可以將成品帶幾瓶回去。」安因對著學生眨了下眼睛，「畢竟期中考快到了，熬夜的時候可以派上用場。」

說到這，他又揚了揚無奈的笑，「不過我並不建議你們學生熬夜就是了。」雖然說了多半沒用，會熬夜的就是會熬夜。

「欸？可以嗎？」褚冥漾訝異道，雖然他沒有用這種東西趕瞌睡蟲的習慣，「那我拿一瓶好了，謝謝老師。」不過試試看效果也沒差。

「兩瓶給你吧。」安因又塞給學生一瓶，並且大方地說：「畢竟一瓶的量很少，以後還會有機會做的，到時候歡迎你再拿一些回去囤貨，不過要注意保存期限喔。」

「囤？欸……可以嗎？那先謝謝老師……？」搖了搖強力推銷過來的綠油精，剛才有試擦過的褚冥漾其實也覺得老師這個處方的比例不錯，涼得恰到好處又不會刺鼻，不然市面上的牌子平常看老媽還是老爸在用的時候，味道都清涼過了頭，他就沒那麼喜歡。

「不用這麼客氣。」安因朝他的TA和藹地笑了下，「是我要謝謝你才對，以後還要請你多幫忙，雖然都是些雜事。」

褚冥漾搖搖頭說他不介意，因為身為學生就只能幫忙打雜嘛，他還擔心自己能力有限幫不上什麼忙咧。

但對方不知道的是他其實已經幫了很多，包括默默維護實驗室的藥品與環境也是，安因當然也知道自家TA常常逗留實驗室，畢竟就算他不在，其他任課老師也看在眼裡。

不過逗留實驗室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只要不是為了一些不正經的理由或吵吵鬧鬧，基本上老師們都還蠻鼓勵學生好好活用。

「時間也差不多了，漾漾應該還沒吃飯吧？」算一算再把桌上這些器材收乾淨的話，以正常晚餐時間來講還稍微晚了點，「不好意思，今天留你到那麼晚。」安因看向學生的目光免不了有些歉意。

其實他多少有在留意時間，所以他愧疚的是以後諸如此類的情況不會是最後一次。

「沒關係啦。」早就有這方面的覺悟，褚冥漾連忙擺了擺手表示無所謂，況且無論是校門口的攤販、餐館還是學生餐廳都開到很晚，也不怕沒東西吃。

說真的，老師那麼客氣反倒叫他無所適從……啊咧？反過來說，老師之前也叫他不用這麼客氣來著？原來同樣是這個理嗎？他頓時恍然大悟！

「那我們順道去吃個飯好了。」說時遲那時快，安因輕快地擊了下掌打定主意道：「反正工作剛好結束，我們就在這附近解決晚餐再解散吧。」

褚冥漾「啊？」了一聲，思維有點跟不上老師。

安因笑著說道：「我啊，雖然不太需要TA幫忙買飯，不過還蠻喜歡跟TA吃飯的。」天藍的眸子對他眨了下，「不過也有人覺得跟師長吃飯很拘束又很無趣，所以漾漾如果不願意的話要直說喔，我不會介意的。」

黑色眼睛圓睜著表示驚訝，褚冥漾有點與無論次地連忙搖搖頭，「不、不會介意的啦！跟老師吃飯一點都不無聊……」該說受寵若驚的是他才對，看著老師根本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他想著到底有誰跟天使一般的老師吃飯還會排斥啊？

反倒是老師都替他著想成這樣了，真的是非常善解人意。

「那就這麼定了。」安因揚著稀鬆平常的笑意，看起來真的擅於跟學生相處，「現在正好跟用餐的高峰人潮錯開……也問問那孩子要不要跟好了。」

那孩子是指那個碩士學長嗎？褚冥漾瞧著老師隨手將後腦的髮圈取下，隨意綑綁的低馬尾穿梭過梳理的指尖披散開來……讓他想到某人夾雜一綹紅的銀髮也是這般柔順，然後他看著安因走出門口，直接轉進隔壁的儀分室。

基於好奇，仍在實驗室範圍的他靠近轉角處那扇原本緊閉的門扉，由於被老師轉開而留有一道不小的縫隙，能聽到裡面的談話……其實也算不上談話，他只能從沉默已久的空氣裡勉強聽到一句淺淺淡淡、簡短到不行的兩個字：「……不用。」

然後他就看到從裡面退出來的安因臉上一閃而逝的無奈，朝他微微笑了一下，隨手脫去身上的實驗袍，「走吧，去吃晚餐。」無功而返的結論不言而喻。

其實安因並非為此感到不高興，「而是……嗯，這樣講反倒像是多管閒事的藉口……這該怎麼辦才好呢？」入座雙人桌位，他有點傷腦筋地撐著頭。

他們隨意挑了間校門口的飯館當作今晚的覓食地點，然後安因說，那是因為他從未在該是正餐的時段看過重柳離開去買飯，或是有任何用過晚膳的跡象。

「現在的年輕人真的都不怕胃穿孔的風險。」安因輕嘆了口氣說。

不久餐點就被端上桌，生師倆基於用餐禮儀，吃飯期間的交談稍微收斂了點。

「不、說到年輕人……」話說老師也不老啊，褚冥漾倒是想到某個陰陽怪氣的傢伙，「和安因老師同立場的某位老師才真的是對胃穿孔沒在怕吧。」

「你說九瀾啊。」安因越發傷腦筋地笑道：「我跟賽塔如果有逮到人，偶爾也會拖著他去進食的。」據他的友人兼同事是說，千萬要避免不小心在解剖課多了這麼一具大體，不然可會把學生們給嚇壞。

怎麼覺得對方言下之意的關心埋藏著拐彎抹角的什麼……想到這，他頓時對賽塔感到一陣微妙。

……嗯，別想太多了，畢竟是賽塔，他還是不要任意妄為擅自解讀他人比較好。

到頭來，安因還是為此拿不定主意。

畢竟就算平常工作再忙碌，怎麼可以為了趕工就不顧正餐呢？

先聲明，他可沒有虐待學生的嗜好吶。

然而對方卻先虐待起自己……真是傷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