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以吻喚醒

「學長，我來幫忙洗碗。」吃完飯當然要分擔勞力，褚冥漾大著膽子攔截學長手裡的餐具想獨攬清潔工作。

跟直屬分工收拾完餐桌的冰炎瞧著對方堅持霸佔水槽的行為沒說什麼，反正水槽就這麼大而已，也就由著小狗奉獻一下自願勞動的勤奮精神。

他也沒閒著，順手把流裡台給收拾乾淨。

客廳轉角的電視仍然響著，褚冥漾一邊漫不經心地旁聽新聞內容，順道也把保鮮盒、保溫盒給洗乾淨，好方便帶回宿舍等著下次回家時一併攜上。

「你還要看電視嗎？」他一探出廚房就看到閒下來的學長正抱著充好電的筆電窩在沙發上。

「都可以。」褚冥漾一邊擦乾手，隨口問：「阿不然，學長平常一個人不開電視的話，有在播什麼嗎？」還是就這樣放給屋子安安靜靜的？不會覺得無聊嗎？

「平常有工作的話會視情況需要安靜一點的空間。」分神回答他的冰炎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總之不一定、看心情，工作進度彈性或閒暇時間偶爾會播個Jazz或Bossa之類的，不需要太專心聽又能放鬆的輕音樂。」

「那學長現在是有工作還是？」褚冥漾當然也樂得窩在學長旁邊，走過去一屁股就坐了下來，「學長平常不聽流行樂嗎？比如中文歌、日文歌、英文歌什麼的。」

「偶爾開廣播的時候有什麼聽什麼。」冰炎無謂地開啟文件檔，讓好奇的黑色目光一覽無遺，「今天還蠻閒的，我只需要把大伯委託的文稿在開工前過目一遍，所以你想聽什麼？」

「學長播什麼我聽什麼就好啦。」褚冥漾還蠻好奇直屬的聽曲風格，話說他其實也沒認識多少流行歌啦，平常也都是隨意聽，「這個是……呃，小說？」他完完全全就是瞎猜，因為一整片密密麻麻的未知蟲字根本完全看不懂！

「是未出版的新作，所以目前只有字搞，這是挪威文。」冰炎撈起附近的手機打開播放平台，開啟Wi–Fi連線之後又擱回原位，「他想讓這部新作出版的近期內陸續推動英譯、德譯等版本的上市。總之，不管是哪方面的職業市場多少脫離不了一些關係管道，不過御用譯者的情形不多就是了。」

這時，沙發旁的直立式音響輕聲播送出悠揚的爵士樂，讓人放鬆的氣氛氤氳整個室內。

「……學長，你到底會多少語言？」褚冥漾都快懶得統計了，他再度見識到火星王的威能。

「你猜啊。」冰炎勾了下嘴角，還有心情逗學弟。

「哈哈，我要是這麼神通廣大就好了。」褚冥漾癟了癟嘴，才不吃這一套，又不是吃飽太閒，才懶得接招咧。

「你知道在冰島，英語和丹麥語是必修吧？而挪威語和丹麥語的語法結構極其相似，所以在學習上沒有隔閡。」也只是開個玩笑的冰炎點到為止，「是說，你趕著回學校嗎？」

「不趕啊。」褚冥漾瞄了他一眼，憋了幾秒，試探性地厚著臉央求問：「欸……我想在學長這邊待一會兒再回去，可以嗎？」

「不可以的話我就不會這麼問了吧。」又稍微從筆電中分神的冰炎隨口說，紅色眼底流露調侃意味，像在笑他的小心翼翼，「無聊的話，想找點事情做或是乾脆小睡一下也行，在我家你想怎樣都可以。」

褚冥漾匆匆喔了一聲，摸了摸鼻子，對學長直白的坦言反倒有點招架不住，「那……我想把學長在寒假時帶來我家的書繼續看完，可以再跟你借《裝幀師》嗎？」

對了，《北光》他趁著學長離開他家之前看完了。

雖然台灣很少會有木製屋宅，不過他好像能夠想像如果有一天能遠離水泥鋼筋，而住在木屋的感覺一定很平靜。

還有雖然他沒經歷過泡沫經濟時期，但是那種留下後遺症的人性總也讓不經當代世道的新生代唏噓不已，不過最後的結局走向不禁還是讓他抱持一絲樂觀。

以上感想先前已經都在直屬家裡聽過了，冰炎沒多此一舉過問那本學弟沒毅力閱讀而跳過的《逝物之書》，手往後一伸，直接從隱身在沙發後面的矮書櫃抽出那本軟殼書，「喏，在這裡看不完也沒差，給你帶回去慢慢啃。」

「謝謝學長！」褚冥漾接過頗有厚度的書，老實說，他總是會忍不住去琢磨這本書的封面，寒假的時候倒是還沒正式翻閱。

書名既然是《裝幀師》，該書封面顧名思義是相當的細膩精美，重現威廉．莫里斯於十九世紀的藝術鉅作，書皮上的燙印更是散發出神秘的古典韻味，整個封皮上的熱帶綠樣貌讓他聯想到孔雀開屏，不曉得封面訊息跟書中故事會有什麼關聯？

他才剛開始津津有味地翻閱起來，然而故事開頭便直接將他踢入谷底，原因是名叫艾墨特的主角患了會精神錯亂的怪病，虛弱得跟老弱婦孺似的……

前頭花了幾個篇幅在鋪陳本該正健壯的青年試圖正常幹活過日子，內心不甘自己的虛弱，既不解又怨懟自己的遭遇；卻又得在人們面前佯裝起氣定神閒的樣子，只為了讓人放心，還有迴避他人的同情──同情生於務農家庭的青年卻形同累贅一般的無能為力。

「……」謎一般的現實開頭忽然沉得褚冥漾不禁沉默了下來，他知道早在得知這是一部反烏托邦題材的時候就該做足心理準備，所以……他勉強看完家庭紛爭這段，直到遭受家人摒棄的青年被強制送去成為裝幀師的學徒──他暫時闔上書，呼了口氣。

「當你真正認識瑟芮狄絲……也就是那名應徵學徒的裝幀師，你就會改觀了。」在一旁注意到直屬的閱讀進度，冰炎突然給他這麼一句暗示。

「改觀？」褚冥漾暫不曉得學長指的是一開始就被神秘且恐怖氛圍壟罩的裝幀師一職，還是艾墨特注定要被徵招的命運？既然所有的故事都會有轉折，被學長這麼一提示，反倒又激起他好奇求知的動力了。

不過褚冥漾暫時想先告一段落休息了，黑眼又看了學長一下，大起膽子挪動屁股轉個向，默默讓自己的後背靠上隔壁的臂膀，打算滑個手機看看朋友們這四天連假過得如何。

※※※

「累了？還是純粹犯懶？」旁邊繼續看稿的冰炎隨口問一句，完全沒有要趕人的意思，慣著小狗耍賴。

「懶了，今天的床邊故事量夠了。」想著回宿舍絕對又能一夜好夢，褚冥漾還轉頭給學長一抹懶散的傻笑。

「原來你都把我的書當床邊故事？」冰炎朝那抹愚蠢的傻笑挑眉問。

「有時候啦，我看書的時間不固定。」褚冥漾自己爆料完還不太好意思地搔了搔臉，「當然，我都有認真看進去喔，不過也有枯燥的書我真的無法。」

冰炎無謂地嗯哼了一聲，當然知道對方指的是才翻沒幾頁就躺倒在他大腿上睡死的那本，「時間也差不多了，直接送你回去休息？」

「喔，好啊。」雖然有點捨不得……褚冥漾為了掩蓋隱隱的留戀而果斷站起身，時間到了該做啥就做啥，他可不想當個煩人精。

「東西沒落下吧？」出門前例行性確認的冰炎隨即話鋒一轉，「算了，有落下什麼我再送去給你也行。」

他看了眼已經自動自發在穿鞋的人，若有所思，冷不防踩著無聲的步伐緩緩接近。

「褚。」

「什麼？」正好綁完鞋帶直起腰的褚冥漾轉過頭，覆在唇上蜻蜓點水的柔軟觸感讓他愣了好大一下，超級狀況外，「你、你在……你在……」花了幾秒會意過來那個觸感是怎麼回事，他才反應慢半拍的小宇宙大爆發！「你、你你你在幹嘛？？！！」他嚇得差點連腳都站不穩。

「只是想確確實實地讓你明白──」俯身偷襲的冰炎勾起了看穿小笨狗心思的好看弧度，「這不是愚人節的白日夢，所以別過了連假之後隔天就給我格式化。」

初吻就這樣毫不吹飛之力地被奪走了，褚冥漾還傻在原地，「你……你、你剛剛……」他險些嚇斷的神經陷入迷離狀態的鬼打牆，「你、你你你不就是讓我險些格式化的罪魁禍首嗎！」終於回神的他差點整個腦子過熱爆掉！

「我是在幫你更新狀態版本。」冰炎吁了口氣，忍不住伸手撫過他簡直紅透的臉頰幫忙降降溫，沒好氣道，「才這點程度就過熱？」

「你當我Windows啊？！什麼叫才這點程度？？」褚冥漾一臉「學長你是老司機嗎？！」的控訴表情，「學長你要有隨時會讓我脫水（流口水）跟貧血（流鼻血）的警覺，還請記得我是……我是那方面的新手謝謝！」

冰炎突然沉默了一下，「……你以為只有你是初戀嗎？」

褚冥漾又愣了愣，才驚愕地瞪大黑眼，「你屁咧！」你長得那麼人神共憤居然跟我說是初戀？鬼才信！「那你剛才偷襲我還這麼熟能生巧？？」

「你以前小時候沒看過你爸媽秀恩愛？」冰炎反倒奇怪問，「我不管你信不信……這種坦白我也不會講第二次了。」他不禁嘖了一聲，難得衍生出有點自暴自棄的想法，就因為這個蠢死的笨腦殘。

「好啦！我信！」褚冥漾敏銳的雷達感覺到學長好像難得有點沮喪，讓大美人沮喪可是會成為千古罪人的！

聞言，冰炎這才緩下了表情，隻手撐著玄關的門板，放任自己將頭抵著笨蛋的肩膀，添堵的聲音悶聲問：「還是說，跟我接吻……不喜歡？」

被動地被圈禁在學長跟玄關門之間的褚冥漾再度僵硬了身體，這是什麼爛問題……就算每親一下都要承擔心臟爆掉的風險，那也是死也甘願好嗎！！

感覺好像隨時都會爆管腦充血，褚冥漾真的是憋著整張通紅的臉豁出去了，「不、不是……你、你你說誰不喜歡啊？？」

他顫顫地深呼吸一口氣，決定鼓起勇氣從實招來！「去年暑假趁你熟睡的時候我就差點……我也……！」一提起跨鬼月隔天一早的鬼迷心竅就有夠羞恥，實際上豁出去的聲音也細如蚊蚋啊靠！

聞言，冰炎從緊繃的肩頸微微偏過頭，「你也？」然後得到直屬憋著簡直快燙熟的腦袋瓜不管三七二十一點頭如搗蒜的回應……他的嘴角勾勒出淺淺的滿意弧度。

殊不知唯美到極點的笑容又讓褚冥漾愣了愣，同時也神奇地逐漸平定了他的兵荒馬亂。

然後……在學長精緻的臉龐再度挨近時，褚冥漾識趣地倉皇緊閉上眼，任由柔軟的觸感與他的唇瓣相貼幾秒……相融的溫熱氣息讓他禁不住心跳加速，輕抵在學長胸前的指間手足無措地緊緊捉著一縷柔順的銀紅……這就是接吻？

紅眼緩緩地睜了開來，冰炎才剛靜靜地退開距離，馬上就有股重量抵上他的肩膀，「褚？」

「不要笑……我軟腳了。」褚冥漾無力地賴到學長身上，對經驗零的自己自暴自棄了，隨時心肌梗塞都不無可能。

冰炎還真的是忍不住……無聲輕笑了出來。

他穩穩地把人抱著，支撐完全交託給他的體重，低頭瞧著龜縮在懷裡的縮頭烏龜持續發燙的耳根，簡直紅到要滴出血來。

「這個，可不是什麼道別的吻。」冰炎趁著直屬還在過熱緩衝的餘暇，低聲說。

……懷裡傳來悶悶的嗯一聲。

「而是代表下次見的吻。」

雖然兩人各自忙忙碌碌，彼此能見面的機會也不一定。

姑且，就作為下次不期而遇的約定吧。